南吕是个急性子,瞧不惯太簇这般卖弄关子,故作玄虚,他霍然上前,拐了一击手肘在他胸前,催促道:“知道什么快些说来便是,藏着掖着做什么,闻香楼到底何方妖神,与那姜檀心又有什么关系?”
太簇眸色一深,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低头看了地上的夷则一眼,暗叹一声:“闻香楼的女公子叫酉苏,可这只是他最近的名字,从前的二十几年,他不叫酉苏,更不是什么女公子,他叫夷则,是东厂的暗卫。”
话音方落,夷则和南吕皆大吃了一惊!
夷则前头那任不是死于任务之中么?怎么……怎么成了闻香楼的东家了?要知道走进东厂的人,是一辈子再也走不出去的,除了躺在让人抬出去,否则绝不可能有“因故退出”这等儿戏之举。
夷则哑口无言,南吕也是一万个不信,他压低了声快速道:“说什么呢!凭着主上的做派,怎么会放他出去?胆敢生出脱离之心,不杀了他已经算轻的了,咱们这位主子,何时心慈手软过?”
太簇摇了摇头,继续道:“按规矩他必死,但当年兄弟几个好心,替他说了话求了情,所以主上就摆下了一局生死赌局只凭天意,让他交出一枚最为自傲的毒,下在了六个杯子里的其中一个,然后叫咱们一个个喝,末了最后的一个才是他的。”
南吕睁大着眼睛,后道:“其实哪一杯都没有毒对不对?!”
太簇抬眸,浅浅看了一眼他,暗叹着点点头:
“是,我们喝了都没事,所以他奔溃了,他带着恨意喝下了最后那杯酒,随后摔门离开了东厂,第二日他得知东厂的黄钟暗卫死了,以为是自己的毒酒延迟了毒性,总算是逃过一劫,留下一条命。”
他鼻下浅叹一声,顿了顿继续道:
“可东厂的我们都知道,黄钟并不是死于毒酒,而是死于任务,主上也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就这么兜兜转转三四年,本以为再大的仇怨也该放下了,谁知这个档口,还是出了事。”
夷则一直默默听着,他薄唇紧抿,因长时间不曾进水,有些清白皲裂:“身为东厂暗卫,一条命一辈子,生生死死,不是全在主上一句话么,恨?他凭什么恨?”
鲁西因其认错人强暴了马雀榕,所以丢了一颗眼珠,夷则问他恨不恨,他却说命都是主上的,留一颗眼能认路就成,别全废了,不然他就不能帮主上做事了。
所以,夷则从不怀疑戚无邪在他们这群人心中的分量,从前的那个夷则,他究竟怎么了?
“好了,再往深处的事,我说出来就是大不敬,现在找到姜檀心才是当务之急,我进去回禀主上,南吕你跑了一天先去吃饭吧,夷则,你确定还要在这里跪着?”
收回眼神,夷则坚定地点点头,那日姜檀心坐在浮屠园门外一夜,他也在园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明明是他当值左右,戚无邪却并没有找他,径自找别人去了,这等于默认了要他跟着姜檀心,一路悉心守护。
跟着她蹿了半天大街,又是修泥人又是买猪蹄,好不容易进了广金园,他才有时间喘上一口气,在茶摊要了一碗水喝。
便就是这么一晃眼的时间,她就坐上马车跑没了影,夷则寻丝问访,只知道最后她去了闻香楼,为何而去,之后又去了哪儿,无人知晓,寻了整整一天毫无下落,他愧疚难当回来领罪。
“这是我的错,我该受此罚,心里会好受一些”
这个倔巴头的脾气,太簇无奈一叹,暂且也管不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蹬蹬迈上石梯往正堂暖阁而去。
屋里暖意融融,戚无邪衣襟大敞,侧卧罗汉床上,他青丝墨散,懒懒举着一侧书,另一手支着头,颇为散漫慵懒。
眸色寡淡,一瞬不动得盯着书册,他的思绪在游走,书面儿上的字,他一个也读不进去。
太簇垂手立在一边,他暂不出声,不是因为怕打扰戚无邪看书,而是他明白今个的主上与往日不同,不在表面,是在骨子里。
他刻意伪装的太过生硬,连外人都能瞧得出来,分明是担心的,却仍是装得一副寡情的淡薄样儿。
“寻找了?”声如剜骨刀,轻悠悠无甚力道,其中的寒意令人畏不能持。
“还未,只是查到了闻香楼”
言进此处,三分已够。
戚无邪闻言嗤笑一声,冷冷刻骨的寒意沾染着鼻息而出,往敞开的衣领里钻去,瞬间萦绕周身。
他从床榻上坐起,一手握上了胸前的襟口,手腕一振,红袍翻飞!衣袍携风疾势,高高被抛向空中,遂即铺天盖地罩下满目猩红,一如某人此刻心中那不被承认,却尖锐存在的怒火……
赤着上半身,戚无邪锁骨深陷,肩胛是一弯绝美弧度,衣料下的身躯本来瞧着有些消瘦,可真当一丝不挂时,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的精瘦身材,寻不出一丝缺陷,骨肉匀称,魅惑十分。
他手臂一抬,抄起挂在一侧的黑色紧身衣袍,唰一声,瞬间衣料上身,被炭火熏烤得火烫的缎面覆上他天生有些微凉的皮肤,烘然暖意,游走在躯。
嵌着幽冥绿石的玄黑袍带腰间一系,勒出窄腰长腿,这样的戚无邪,不复往日魅邪妖冶,多了一分凌厉的决绝。
血色干涸,本就会从触目殷红,变成令人压抑的赤黑——极致的红,深渊得黑,地狱两色他皆可驾驭。
“主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