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居正去世以前,全国清丈确实基本完成,但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最后全国统计上来的田亩数字是,七百零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
比弘治十五年那次清丈,只增加了八十一万顷。
而比之洪武二十六年那次,则少了足足一百四十九万顷!
而且洪武年间那次清丈时,云南贵州两省并不在内。也就是说,大明多了两个省,又开垦了两百年之后,在册土地反而却少了六分之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这样张相公还落了个‘掊克’的恶名。‘以溢额为功’,也成为他死后被清算的罪状之一。
张相公的清丈田亩也不能说完全失败。因为嘉靖年间,在册的土地只剩四百余万顷了,所以最保守估计,也有一多半的土地被隐藏于官府的视线之外,不用给国家交一斗米的税。
至于这些土地去了哪里,之前就说过多次了,无非就是被宗室、官吏和大地主兼并了。哪怕在册土地中,他们还享受大量合法、不合法的免税,国家的负担全在小农身上,小农只好抛荒逃亡,于是国穷民困的窘况出现了。
张居正原先的计划,就是要打击他们的特权,让这些官吏、大地主来承担起应尽的义务。
然而哪怕是张相公,也没法动最大的地主——藩王宗室。我们知道,改革不彻底,还不如彻底不改革。
面对官府清丈,那些官僚大地主便将土地投献于宗室名下。宗室仗着一身臭猪血,蛮横无理,官差敢来清丈,直接带领家奴赶跑。反正打死人也不用偿命……
官府哪能清得动宗室的田?于是反而让这帮猪借机大肆兼并,结果土地更加集中了。
所以在赵昊看来,不把朱元璋脑残到极点的宗藩制度连根拔起,把这些猪全都宰了晒干挂在城头上,清丈田亩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抱歉,说宗室是猪……实在是太侮辱猪了。毕竟猪还浑身是宝呢。他们就是一群浑身散发着恶臭,毫无用处的寄生虫、吸血鬼!
海瑞也就是因为江南没有宗藩,才能清丈成功。但凡有个藩王在,跟他拼命,完蛋的一定是他。因为他只是老朱家的臣子,而人家就是老朱家……
这么明显的问题,以张相公的睿智他能看不到吗?
他当然看得到。张居正在嘉靖年间所上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奏章,《论时政疏》中就明确指出国家的五大危机。
第一个危机就是宗室藩王骄纵蛮横,目无王法,导致司法体系败坏!兼并猖獗却非但不交税,还需要一省大半赋税供养!
但张居正知道也没用,因为他的权力来自于皇帝,所以只要皇帝不愿意动自家人,他就只能干瞪眼。
赵昊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对基于皇权的任何改革,都不报丝毫希望。
这就是他为何跟海瑞是同志,跟张居正却不是的原因……
所以女婿对老丈人过于殷勤,往往都不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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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这边赵昊在说服张相公,那边冯公公也回了宫。
回宫时,冯保特意让轿子绕去午门,看看那里的情形。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请愿的官员越聚越多,怕不得有三四百了?
而且他们还打出了‘救救元辅’、‘顺乎人情’之类的横幅,这下彻底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让皇帝都没法发作了……
我们是为了元辅好哇,谁反对就是想把元辅往死路上逼啊!
‘唉,叔大兄,你这病的真不是时候啊。’冯保郁闷的放下轿帘,踏了下轿板,小太监便抬起轿子,从左掖门进了宫。
来到乾清宫见太后,冯保把张相公的情况一说,太后的泪就止不住了。
张郎这样完美的男人,怎么能得那种毛病呢?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就不能在京里调养吗?”不过李太后依然能抓住关键道:“这路上几千里,多颠簸啊?再裂开怎么办?”
“不是还牵扯到归葬吗?”冯保小心翼翼说道:“张相公跟他爹暌违二十年,结果再没见一面就天人两隔,心中悲痛和遗憾可想而知。偏生百官还不理解他,以为他就是恋栈权位,不肯丁忧,不光在背后骂他,上本骂他,甚至跑到他家里去骂他,张相公自然万分憋屈。”
“这已经成了他的心结,不让他归葬,不让他凭棺一哭,老奴看张相公怕是要活活憋死了。”为了让李太后能意识到严重性,冯保都不惜咒他的叔大兄了。
“这样啊……”李太后不说话了,却依然不肯松口。
不是她爱得深沉,而是因为自私。在她看来,所有内外臣子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她和他儿子服务的。
所以一切都应该以她娘俩的需求为出发点,满足她娘俩的需求就是臣子天职。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的的想留下张居正。
因为本宫需要,才不管你什么处境呢……
只是由于前番佛堂被焚,张相公又得了痔疮,现在让冯保这一吓唬,李太后才不敢说强留的话了。
只有活着的张相公才有用,而且越健康越有活力越有用。死了的张相公还怎么用?
但想让李太后彻底拧过这个弯儿来,就太难了。
眼下因为张相公居丧,两人已经一个月没在一起参禅了,李太后就感觉茶饭不思,掉了魂儿似的。这要是一去一两年,李彩凤真担心自己会跟那杜丽娘一般相思成疾,香消玉殒了。
有时候就是病从心生,李太后纠结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