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忠领着郑家子弟身先士卒,趁着叛军未成气候,大挫敌方士气。大军刚抵达南肃不久,便如疾风骤雨一般,遏制住了南边被叛军蚕食的境况。
郑伯忠用兵出神入化,旁人不能窥破其妙义。他偏生又是个脾气暴躁,懒得多费口舌的主儿,这般处事之法,落在朝廷派去的监军眼中,便是郑伯忠自恃功高,目中无人。监军受了气,在上给楚岐的密折之中,也是大倒苦水,极言郑伯忠跋扈擅专。
此去南肃平乱,郑家名垂千古。郑家如日中天,自然不是朝臣们想看到的。既然如今南肃回归安宁指日可待,就该盘算着如何扼住郑家起来的势头。
碰巧绾妍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朝臣们一合计,便从这位郑娘娘开刀。
“大将军王颇有当年之勇!”
“郑家在前朝后宫都为皇上尽心尽力,真是难得。”
“皇上,仔细外戚之患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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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妍年纪轻轻骤然被推上风口浪尖,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处权利中心的苦楚。她一贯是色厉内荏的,何曾见过这样的局面?每日被大大小小事累个半死不说,还被人戳脊梁骨。
她气得话都说不全,吊着眼下两小团淡灰,就闹着要去找楚岐收回协理之权。
勤政殿。
“皇上万福。”
“你怎么来了?”楚岐执着朱笔批阅手中的奏折,并未抬头看她一眼,话里带着几分冷意,“朕是许久没去后宫了……昭妃连规矩都忘了么?”
绾妍乖顺地跪在那里,闻言身子忽然一晃,嘴角的笑意还未收,似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
是她听错了吧?
他不再跟绾妍说话,只当是身旁多了一盏灯一杯茶似的不为所动。偌大的殿里只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酸楚涌上喉头,紧接着,好像有一丝凉意,如雾如云烟般,极轻极柔地从心底漫溢上来。
他不愿再看她了。
绾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只有他头上冰冷的金玉宝冠。他低着头,似是在凝神想着军机大事,眉眼中满是烦忧。阳光从窗牗间透进来,那宝冠上的金片熠熠生辉。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光,直到它们从刺眼变成莹莹一片。
她低下头倔强地擦了擦眼睛,愣愣地看着那洇湿了一小块的袖子。
而她终究是从他与平日截然相反的冷待之中,窥出了几分漠然。
“臣妾资历尚浅,不敢主六宫之事。”绾妍压了压心中的难过,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很平和,“臣妾今日来勤政殿打扰皇上,是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不敢?”楚岐语调上扬,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旋即嗤笑一声。他手上动作未停,仍是未瞧她一眼,只闲闲道,“郑家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为什么明明眼前仅几步之遥,她却觉得,他与她隔了万水千山呢?
他像是蓄足了力气,终于站起来,指着桌上各色的奏折,道“这些,是提醒朕莫要养出尾大不掉的外戚的;这些,是弹劾你父亲此次平叛,目中无人,视皇命如无物的;这些,是反对朕即将封赏郑家子弟的……”
他冷冷地盯着含着泪的绾妍,眉毛都没挑一下,长叹一声“朕如今才发觉,皇帝做得实在庸懦,前朝后宫,都在你们手中。”
他劈头盖脸的话如一座山似的压过来,绾妍听得喘不过气,耳边嗡嗡地响。她生怕他再次说出更多的锥心之语,咬牙磕了个头便飞快地告辞。
那是来自一个帝王的疑心与戒备,他捧赏郑家,也防着郑家。
她不顾外头冯安与乔鸯的询问,急急地走回翊坤宫,留在脸上的泪痕也不擦,任由风吹得两腮火辣辣地疼。
原来伴君如伴虎这话没错!帝王之心捉摸不定也没错!
错的,不过是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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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佩突然造访寿康宫。太后本以为楚佩是进宫叙话,与她闲聊了几句,便察觉出了楚佩的异样。太后与楚佩多年情分,见楚佩三缄其口,太后也不好多问,只将绾妍请了过来,给这母女俩腾出了个地儿说话。
“南肃战事吃紧,多少人睡不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说的就是您了。”见了母亲,绾妍乖巧的行礼。压下被楚岐责难的伤心,她撑出一个笑来,扶楚佩至上座。
为什么母亲的手这么冷?绾妍心里疑惑——按理说秋意凉,却不至于此。
楚佩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拢在宽大的袖中,凤眸微敛就开始说教“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什么泰山崩了?当心祸从口出。”
楚佩身上依旧是淡淡的荼芜香的气味,这样的暖香配上这么个冷美人竟奇妙地相宜。
此时只有母女两人。绾妍靠母亲近一些坐,好像只要闻到母亲身上的荼芜香,心里那些寒霜刀剑的伤口,便没那么疼了。
“母亲为何这许久才来寿康宫,因为担心南肃的叛乱吗?”
提及南肃,绾妍垂下眼眸——父亲走了这许久,山高水远的,她惦念他。
“那些本就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
这话说完,楚佩紧绷的面色终于有一丝松动,嘴唇微微颤抖,好像下一句,就要说出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绾妍蹙眉看着母亲的变化,心里隐隐不安,手心沁出了薄薄的汗。
“你父亲出事了。”楚佩从袖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她。鹅黄色的封面上沾着早已干涸的血渍,再仔细一看,一个遒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