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身的目光在沉桑界秘境小天地顿了顿,无声点头。
神仙打架,遭殃的每常还有诸多凡人;城门失火,总会累及池鱼。
佛身的脸色其实比起心魔身来还要难看稍许,但这会儿也只是沉默,没有太多的表示。
哪怕净涪有自保的倚仗,镇压得旁人轻易不会为难他,但也只是轻易而已。在关乎自身道途的时候,谁还会去顾虑那么多
净涪从来没有太高看自己。
他非常清醒,也非常的明白。在如今沉桑界里正在你来我往的两位金仙大修面前,他也只是一个稍大一点的蝼蚁而已。
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小修士,就真的只是一个旁人动动手指就能够掐灭的小修士。
净涪本尊一时也淡了兴致,他再度往那边的两位金仙大修看了一眼,便自收回目光,在蒲团上坐定,垂落眼睑。
眼睑再次抬起时候,执掌净涪肉身的,赫然已经是换了一个人。
菩提树幼苗抖了抖顶上冠叶,将目光从沉桑界那边收回,转落到旁边的小和尚身上,眼神狐疑。
净涪也侧了眼睛看它,问道,“有事”
菩提树幼苗细看了净涪一阵,没发现任何异常,只得摇头。
净涪就转回了目光。
菩提树幼苗自己细细思量一阵,到底问道,“小和尚,你怎么好像对那里的战斗结果不在意了”
菩提树幼苗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太多的底气。因为就连它自己,也并不太能确定自己的发现是真是假,又或者根本就是它错看了。
净涪小和尚对沉桑界里的那场战斗仍是保持着相当的兴致也说不定
菩提树幼苗提起了一颗心。
净涪没有看它,只淡淡道,“没有,我还在等一个结果。”
菩提树幼苗就沉默了。
它看着那随着两位金仙大修不断持续的战斗而连连呻吟的世界,看着那秘境小天地处气机正在快速掉落的福和罗汉,无声一叹。
是了,现如今的他们,也就只能等一个结果了。
菩提树幼苗也觉得索味,它索性将目光从那片山峦出挪开,循着它与一众菩提子之间的关联,寻找到散落在沉桑界各处的那些菩提子,细细检查如今那些沉桑界凡俗百姓的现状。
不知是不是那祭台上的变故已经落入了沉桑界诸多小修士的耳目,沉桑界各处竟是绝望弥漫,哀恸沉寂,仅有少数仍能怀抱着希望坚守。
菩提树幼苗的心思渐渐沉落下去。
尤其是当它发现,不论是绝望、哀恸还是希望、坚韧,这所有勃发的心绪、心情,最后都会沿着一种莫名的牵系,汇聚到那处山巅上的祭台里,被那楚刊执掌催动,成为楚刊力量的一部分。
这根本就是一个完全被人掌控的天地啊。
菩提树幼苗闭了闭眼睛。
执掌着肉身的心魔身察觉到菩提树幼苗心绪的巨大起伏,他转眼往菩提树幼苗的方向看了看,稍作沉吟后,便开口道,“且安心,沉桑界还没有完全落到绝境去。”
菩提树幼苗将净涪的话听得清楚,但不知是被沉桑界的状况刺激到了,还是因为它其实也受到了沉桑界中弥漫的绝望与无力影响,竟破天荒地顶了净涪一句。
“这都还没有落到绝境那到底要沦落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归作绝境”
净涪并不生气,哪怕此刻面对菩提树幼苗的是心魔身,而不是佛身和本尊。
他看着菩提树幼苗,眼底、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可即便如此,也仍然给了菩提树幼苗相当的压力。
它稍稍冷静下来,收拾过心情之后,低声与净涪道歉,“小和尚,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看着树冠都萎颓地垂着的菩提树幼苗,净涪沉默了一阵,转开目光,问道,“你是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生气吗”
菩提树幼苗冷不丁听见这一句话,惊了一瞬,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却是完全无法反驳。
它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心魔身无声地笑了笑。
这笑容淡淡的,却没有丁点嘲讽的意味,反倒染着些微的暖,像极了初春里的阳光。
“你要不要去沉桑界里走一遭”他最后问道。
菩提树幼苗猛地抬头,却只能看见净涪平静的侧面。
他没有在看它,而是看着那前方的沉桑界天地。
“我”菩提树幼苗瞠目结舌半响,最后不知是秃嘴了还是怎么地,说出来的竟是一个问题,“我真的可以”
这一回,净涪却是偏转过脸庞来看它了。
他视线里带着淡淡的笑,“我在这里看着,是因为我进去了,卷入他们两位的战斗中,基本不能轻易脱身,但你大概不同。”
净涪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菩提树幼苗整株树苗都木了,它目光僵滞地看着面前的小和尚,等了又等,没等到小和尚所谓的不同,只能自己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我我大概不同”
净涪微微点头,“你确实应该是不同的。”
他说着,抬起手指,在菩提树幼苗树心的位置点了点。
“你比我明白。”
净涪落在菩提树幼苗树心处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菩提树幼苗本该没有太大的感觉,可偏偏就是在他手指触及到菩提树幼苗树身的那一顷刻间,菩提树幼苗心头灵光乍现。
它想起了什么,一片片的光影在它脑海中滑过,最后的画面就定格在它与父亲告别时候,父亲轻轻拂过它树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