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谢子亨揣摩不透,又不敢怠慢,只得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小儿自幼娇生惯养,倘若从军,恐拖累我北国雄师啊!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顾北见他言辞恳切,也不为难,道:“小生姓顾名北,今日才到这昌城,听闻大人正为筹兵一事发愁,小生前来,只为解大人燃眉之急……”
“噢……”知府一听,内心十分欣喜,却道,“公子一人前来,有何良策?”
“大人,小生一人便够,不过……”顾北故意卖了一下关子。
“不过什么?”谢知府忙问道。
“大人若信得过小生,得先将令公子西瓜买走。谢公子对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在下瞧得欢喜。”
谢子亨万分纳闷,心想竟有这等要求,便哈哈大笑道:“小儿无赖,让公子见笑了……不过这瓜……怎么卖?”
“一个五十两,这车共一十八个,九百两,只收银票。”顾北指着板车,面带微笑。
“九百两?”谢子亨吃了一惊,却回头一想,收钱之人乃自己小儿,又未尝不可,随即道:“这瓜我买下便是,公子请随我入府一叙。”
说着便吩咐下人照料好西瓜马匹,二人步入知府后院。
师爷董成东适才安顿好二位公子,瞧见知府大人带着一少年公子进来,连忙上前道:“大人,公子已安顿妥当,这为公子是?”
“此乃贵客,看茶……”知府大手一挥,师爷赶忙退下安排。
谢知府这后院倒也幽雅,池塘假山绿树鸟鸣,一应俱全。
“内屋燥热,公子请……”谢知府指着院内树下一石桌说道。
顾北施礼:“大人请……”遂将主位让于知府大人。
谢子亨瞧见顾北知书达理,不觉心生欢喜。二人落座,便有下人备来茶具,泡上香茗。
“本官瞧公子举止优雅,气度非凡,今日来我府上,本官以茶代酒,先敬公子一杯。”谢子亨边说边想,“待会你若戏弄本官,本官便将你拉去充军……”
顾北举杯相敬:“大人抬举在下了……”说完轻轻抿了一口茶,果真清冽甘甜。
“好茶好茶……”顾北放下茶杯,“大人,小生说要解大人之困扰,别无他法,大人只须将小人充军便是!”
“噢……此话怎讲?”谢子亨一听,差点被一口茶呛到,忙放下茶杯,捋捋胡须上的茶水,问道。
“大人只需在兵丁名册上写一句:子微山顾北,携一百人从军。”
“公子怕是说笑了……其他人呢?”
“在下以一抵百。”
谢子亨突然站起,甩袖正色道:“本官瞧你一表人才,方以礼相待,不想你如此牙尖嘴利,戏弄本官……”
顾北一摆手:“知府大人,待小生把话说完。”
此时师爷走过来,疑惑不解地望着二人:刚还好好的,一碗茶功夫怎就面红脖子粗了?
顾北朝师爷微微一施礼,接着道:“大人想必听说,自古用兵之道,不在多而在良。大人觉得以令公子之才,五十两一个的瓜,何时能卖出去?”
“这……”谢知府不知如何作答。
“顾某虽孤身一人,来到昌城,分文未出,瓜吃了,酒也喝了,知府大人你也愿意出九百两买瓜。大人你怎么就认为在下是在……戏弄大人?”
“那是因为……你与柄文这小儿串通一气……”谢子亨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
兵不厌诈,顾北这小子仅仅利用小儿贪财,自己关心筹兵之事,便耍得自己团团转,真要在战场遇到这等人物,纵万千兵卒,也失于算计,难逃一败呀……
知府谢子亨并非愚昧之人,顾北话已至此,他还有何话说?
“师爷……”谢子亨喊道。
“属下在……”
“给这位顾公子,拿九百两银票。”
“这……好……属下这就去拿。”师爷弄不明白,明明刚才还红脸粗脖子,两句话功夫,怎么又以银票相赠?
顾北道:“大人,这银票……在下还望大人等令公子醒来,亲手交给他。”
“这……又是为何?”
“大人有所不知,令公子虽与我相识不过半日,可他对大人您的敬仰畏惧之心,令小生动容……令公子仅仅为了得到大人对他的一句夸赞,甘愿放下身架,酷日下拉着板车,自城外直到府衙。这等心思,大人可曾留意?”
“唉……我这小儿,读书习武样样不行,着实让我失望……”知府垂下脑袋,神情落寞地说道。
“那大人是否想过,他日病榻之上,您指望他在你面前舞文弄墨还是拉弓射箭?”
“公子话虽不错,可本官总想让他有所成就,报效朝廷,光宗耀祖啊!”
“若世人皆为圣贤,何人治国安邦?何人战死沙场?何人烹牛宰羊?何人种豆插秧?”
“……”谢子亨听罢,一言不发。
他此时在想,等儿子谢柄文醒来,定将紧紧拥抱他,在他耳边轻轻告知:平安就好,知足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