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军事历史>朝为田舍郎>第六百三十六章 郡王大婚(下)

奏疏公文上的“民”字不可信,因为上层的人并不清楚这个“民”究竟代表的是谁。

这个年代的“民”是普遍不识字的,那么一项政令说是对民有利,改善了民生,为民做主等等,究竟是谁得了利?是那些真正每日耕作的百姓,还是写奏疏公文的所谓精英阶层?

顾青是从一个贫瘠的山村出来的少年,他比谁都清楚“民”的艰难,也比谁都清楚官员所说的“民意”究竟是地方官员自己的诉求,还是真正的为民做主。

大唐国都外,短短数月汇聚近十万无家可归的难民,这本身就是当官的耻辱。

好笑的是,长安城上到天子,下到官员,没人觉得这是耻辱,这不过是陌生人的不幸。他们沉醉在琼浆歌舞里,将难民们的不幸当作了谈资,连李亨都放弃了赈济。

真正为这些难民奔走筹粮的人,只有顾青。

凡付出必有回报。

今日顾青大婚,跪拜在路旁恭敬地献上微薄寒酸的礼物,一无所有的难民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都作为贺礼送给了顾青。

经历了误解,唾骂,千夫所指,今日顾青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回报。

一支破旧的铁簪,一个枯草和破布编织成的同心结,一摞山上采集来的新鲜野菜,这些便是难民们的全部。

被难民唾骂,误解,顾青一直隐忍,从未对难民的误解做出任何回应,可顾青并非圣贤,心里终究是有一点点难过的。直到今日此刻,那些面带饥色和羞愧的难民跪拜在面前,顾青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难过全都释然了。

这一生立志要走的路,并没有选错,不应该动摇。

“韩介,派人去长安城所有的肉铺买肉,各种肉,运到城外用大锅炖了,今日我大婚,请百姓们开个荤。”顾青心情极好地下令道。

韩介脸颊微微一抽,城外难民如今至少八九万,每个人一口肉都是个天文数字,王爷金口一开,几千贯钱没了。

在难民们千恩万谢声中,房琯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顾青,一副要把顾青生吞活剥的表情。

顾青也意识到耽误太多时间了,于是很识趣地下令迎亲车辇继续前行,难民们跪拜在尘埃里,恭敬地目送顾青的车辇离开。

那支破旧的铁簪代替了宫花,一直插在帽沿边,顾青坐在车辇里,伸手抚了抚帽上的铁簪,嘴角微微一扬。

“民心……”顾青喃喃自语。

民心其实很简单,像幼儿之间交朋友,你对我好,我便会对你好。

只是当人们都长大,心里的纯净被太多利益和恩怨所占据,渐渐变得没那么干净了,所以在很多官员眼里,“民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复杂吗?有土地耕作,有饭食果腹,蹲在简陋的农屋墙角掰着手指算秋天的收成,日子有了盼头,谁会想着推翻你?

古往今来的统治者对民心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定义,其实,“不饿肚子”四个字就是民心。

天已微亮,长安城街头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都站在道路两旁,羡慕地看着顾青的车辇穿行而过。尤其是高大魁梧的陌刀营将士在前开道,更给顾青的大婚增添了几许肃杀之气,令百姓们惊诧又新奇。

整座城池今日为了顾青的婚礼而沸腾。

半个时辰后,迎亲车辇终于来到张府门前。

张府门前张灯结彩,门楣上两只超大的红灯笼下,猩红色的地毯从门前的空地一直铺展到府内前堂。

房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礼部尚书亲自为郡王大婚当礼赞官,尽管新郎这些日子的排练不怎么配合。

房琯眼含热泪站在车辇旁,……这该死的大婚流程已走了小半,再坚持一下就结束了,他暗暗发誓,下次再不给这位郡王当礼赞了,爱谁谁。

张府的亲眷和下人们早已等候在府门外,见顾青的车辇行来,家眷们发出一阵欢笑声,怯怯地避让一旁,指着车辇兴奋地低声议论。

房琯站在车辇旁,扬起嗓子悠悠唱诺:“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经过多次排练,顾青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于是走下车辇,旁边盛装打扮充为傧相的段无忌和李嗣业,刘宏伯等人纷纷拦在顾青身前,然后……段无忌乖巧地双手抱头。

按周礼,男女成婚本是一件非常庄重的事,不宜热闹喧哗,双方拜祭了祖祠和长辈后,将女方接回男方家,举家宴便算完成。

只是到隋唐以后,随着许多少数民族的风俗传入中土,于是婚礼渐渐多了一些即兴节目,比如男方傧相不仅充当伴郎角色,还要挨女方亲眷一顿棒打。

女方亲眷用的棒是五彩丝绸重重包裹的木棒,比较柔软,打在身上不算太疼,这个仪式叫“下婿”,意思大抵是我家的闺女被你娶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敬她,先给你一顿娘家人的棍棒算是下马威。

新郎是主角,当然不能打,挨打的便只有傧相了。

段无忌等人早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除了段无忌,李嗣业和刘宏伯都是武将,别说五彩绸棒了,就是刀砍在身上都不带皱眉的,于是二人一马当先,大摇大摆地上前,连挡都不带挡的。

张府的女眷们被高大魁梧长相狰狞的李嗣业吓坏了,一群七姑八姨握着棒,半天没人敢动手。

李嗣业不耐烦了,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来,朝这儿招呼,使劲点。”

这句话挑衅意味十足,犹如街头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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