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汝霖知道,自己一直所求之事,对眼前这种富家子弟来说,可能也就是随口一句。
他满眼噙满了感激,“原是英国公府的人,怪不得能有如此魄力,听说朝廷重新授五军都督府以实权,乃是永乐以来武人最为扬眉吐气之时。”
“熊兄真是这么想的?”朱由校倒是挺想知道民间对自己施行诸多新政想法的,少有露出了在意的神色。
熊汝霖也留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说道:
“这话可不是我乱说,当今天启皇帝,乃是圣明之主,一改前朝抑武扬文治弊,在下看来,五军都督府早该整顿。”
两人正聊着,楼下忽然起了喧嚣。
云五色笑道:“唱罢一曲,该是食客们豪掷千金,各凭手段,点下一曲目的时候了。”
“不过,这林聪儿一向是看人不看钱,看才不看貌,其心,如海底针,琢磨不透。”
说话间,台上的林聪儿已经唱罢一曲,犹抱琵琶半遮面,底下顿时有一士子模样的人高叫道:
“好一幅美人唱曲图!”
林聪儿冷冷一瞥,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然其妙目,却似有勾魂夺魄之态,使得那士子春心荡漾,不仅没有退却,反是举起一杯。
“好大的香气,扑鼻而来,此刻在台上的,莫不是数盆古梅怒放么?”他大笑道:
“吾辈读书人勤学苦读十数载,报效家国,国士无双啊!也让我在红梅花下享享福吧!”
言罢,他便手脚并用,就要爬上台去。
林聪儿看着这一身读书人模样的浪子,冷冷开口:“凭你也好意思自诩为饱读诗书的国士,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士子被呛得脸色青红交接,还没等他开口,老板娘便在台下吩咐:“给老娘把这人扔出去!”
话音落地,便有一名体壮腰圆的大汉拦在那士子身前,拎小鸡似的将他扔出了楼外。
看着那士子被扔出去,下头更是一片的嘘声。
一名身着白色缎衣的富家公子起身,手握一把价值不菲的折扇,施施然向台上作了一揖,说道:
“聪儿姑娘,唱一曲宋时南渡记如何?”
言罢,他微微挥手,立时便有家仆上前,将几块银锭扔到了老板娘的怀里,后者满脸堆起笑,连忙招呼:
“聪儿,就唱这一曲南渡记吧!”
林聪儿妙目流转,再度吟唱,而那点曲的公子哥也将折扇往手心一打,坐在了距台上最近的位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聪儿,后者却好似根本没有看见似的,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曲目世界。
宽敞的大堂里,充斥着酒香和熏炉飘出的檀香气息。
几十个人或坐或立,三五成群,围着十几张大理石的紫檀雕花圆桌,大说大笑。
二楼东西两侧,用几套相同的紫檀雕花木桌、台几和太师椅,隔出几个小间,面相正厅。
厅中之人,非富即贵,只需稍稍低眉,便能见到台上的风景。
不得不说,此女声音婉转悠长,甚为好听,朱由校舒服地向太师椅上一靠,看向身旁两人。
云五色正打趣道:“要不咱们也点上一曲?这等妙人为你我二人开口献唱,亦不失一番美事!”
“不必不必!”熊汝霖连连摆手,“你还不知我?我最爱独坐独酌,听众人言,观众人事,细细品味,乐无穷也!”
云五色哈哈大笑,并未作答。
序曲唱罢,酒过三巡,楼内鼓乐齐鸣。
在食客们的叫好声中,戏子们粉墨登场,伴着林聪儿缓缓吟唱的第一出曲目,演上了一出栩栩如生的画卷。
南渡记,唱得是金人逼迫宋朝南迁。
第一出便是二帝被俘,靖康之耻。
戏子们饰演着金人,抓获宋徽宗、宋钦宗父子,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亦都是哭哭啼啼,抖着衣袖,失魂落魄。
随后第二出,赵构继位,南迁建康,却不思北伐,沉醉于党争。
第三出,岳家军北伐,连战连捷。
众人喝彩鼓掌,满堂喧笑。
第四出,奸臣秦桧受得圣宠,十二道金牌召岳飞还京,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之,林聪儿的声音转而悲戚。
场中食客们完全看得陶醉,看及此出,更都切齿握拳,士子们也是紧皱双眉,喝骂声不绝于耳。
一声“杀才!”
一个糙汉拍案而起,怒目圆睁,“秦桧实在该死,但那赵构也是昏庸之主,比不得当今圣上!”
在周围看客们的眼里,那昏君赵构宠信奸臣秦桧,害死大英雄岳飞,该是人人唾骂,文、武都瞧他不起。
又记起当今太平之世,顿觉明君圣主来之不易。
所以到第六出,金兵一日千里,赵构及奸臣秦桧仓皇南逃时,不仅林聪儿弹唱之音显得急促,全场也是轰然炸起一片掌声,举座狂呼报应,喧闹声险些掀翻了房顶。
“啪!”又一声山响,一位清瘦、严肃的文士拍案而起,大喝道:“岂有此理!不成体统!”
他虽气得满面通红,却也在强自抑制,好不容易换上一副稍显冷静的声调,坐下说道:
“污秽如此,焉能再看?快取水来!”
一旁有食客问:“取水如何?”
那人道:“清洗耳目,好留得一身清正!”
有人高叫:“兄台说得好,给我也取水来!”
“取水!”
士子们纷纷高叫,老板娘趁机另外加价,但性情如此,已无人去在乎这点小钱了。
一枚枚铜板被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