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陈策话的时候,朱由校就已经猜到来的是谁,不久前也的确隐隐猜到了。
一个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一个则是千年邪教的圣女,要说为什么见她,朱由校不知道。
陈策虽说不知道此女的来历,却也识趣得没有多问。
朱由校坐在御案上,听着轻轻的脚步声渐行趋近,特意将身子坐得直了些,直至看见踏着白色脚靴小脚,才是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居然真的是她,这傻姑娘…
陈策带人进来后,便一直站在一旁,面色警惕,这时,上面却是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下去吧,帐中不用留人。”
“陛下?”陈策有些不可置信,“此女来历不明,陛下万尊之躯,臣不能冒这个险!”
“我说过了,你下去吧。”朱由校再度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
陈策听到这个熟悉的强调,便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只好抱拳:“臣遵旨!但臣会在帐外守候,一有声音便冲进来护驾!”
旋即,他转身离开,经过林聪儿身旁时,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不管你是谁,陛下今日少了一根汗毛,誓必杀你。”
说完,陈策抬脚离开,寸步不离地站在紧挨着御帐的地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内中的动静。
朱由校刚才很紧张,但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却显得平静异常,开口淡淡道:“你来了。”
“那就是陈策?”林聪儿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果真是煞气逼人,做得堂堂勇卫营总督。”
说着,她不经意间逼近几步,展颜一笑:“怎么,陛下赶走了陈总督,就不怕我杀你吗?”
屁股渐渐向后挪了挪,以使得自己离身后悬挂的宝剑更近了些,话中却更显得平静,朱由校道:
“若是想杀,你早就杀了,你下不了手。”
语落,方才还几步之外的林聪儿,一刹那便跃到御案之前,从小腿抽出短匕,抵在了朱由校的咽喉之处。
看着这名自己心心念念的“昏君”性命就捏在自己手中,林聪儿的纤手也不断发抖。
她冷冷道:“现在呢?朱皇帝。”
靠!她怎么过来的?
朱由校连林聪儿的动作都没看清,一眨眼的功夫就跳了过来,心中更是慌乱无比。
自打穿越过来,继位八载,两度亲征,还是头一次距死亡如此之近!
朱由校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她进来,为什么要赶走陈策,为什么要相信她。
但事已至此,屈膝求饶,显然不是咱们天启大帝的作风!
而如果惊声喊叫,无异于逼迫林聪儿动手,自己只会死得更快,现在的朱由校,脑子恐怕是最清醒的。
朱由校没有答话,不知过了多久,嗟然一叹。
“你叹什么气?”林聪儿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皇帝皮肤处微微渗出的鲜血,不自觉将短匕松了松。
“朕…,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你们白莲教蛊惑人心的厉害。”朱由校闭上眼睛,笑道:
“动手吧,只是朕还有心愿没有完成。东有建州,内有赤民,祖宗之业置于此境,岂不让朕牵挂……”
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死亡,朱由校暗自松了口气。
“陛下底定西南、安定辽东,赈灾免赋…,如此手段,实在让民女佩服。”林聪儿俏脸寒霜,冷冷说道:
“可陛下说错了,陛下是低估了我,却没有低估白莲教!”
朱由校睁开眼睛,看向面色惨淡的林聪儿,道:“就算如此,还不是落在了你的手上。”
“多说无益,动手吧。”
林聪儿呆了呆,却在这时将匕首收回,凄然一笑:“我杀过官兵,杀过商贾,也为传教,杀过无辜百姓。”
“我曾经坚信白莲教坐上龙庭,能带领整个天下迎来真正的太平,但遇见陛下后,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
“陛下想锐意中兴,只是你我走的路不同…我若杀了你,才是真正的辜负了天下,辜负了被害的父母。”
“若是收养我的师母还在,想必也是会想看看陛下治下的天下。”
她再度望向前方,眼中恢复了峻色:
“我来,是想看看当今的陛下,还是不是一月前遇见的那个志怀天下的小公爷。”
她笑了笑,抬眸一望,那眼神,冷傲中藏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柔弱,直触抵朱由校的内心。
“现在,我确定我信对了人。”
朱由校听着林聪儿默然凄凉的独白,也确定了自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松了口气,叹道:
“错过了刚才那个机会,你若再想杀朕,可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三清山你放我一马,朕今日也赦免你的前罪。去吧,重新开始,看看朕治下的天下,到底会不会让你后悔今日这个决定。”
林聪儿将匕首重新放回小腿,扬眸一瞥,与朱由校四目相对,但是这次,两人谁都没有再移开眼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下。
御帐的卷帘微微摇摆,空气中还飘散着香气,但是伊人已经远去,此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朱由校负手走下桌案,来到帐外,抬手说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违者斩。”
随后转身,淡淡吩咐:
“白莲教有一圣女,名林聪儿,传朕密旨,销毁有关此女的一切档案,日后严查白莲教,厂卫不得为难于她。”
陈策一愣,下意识抱拳:“臣遵旨!”
但喊完这话,他才是迟迟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