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夜深人静。
忙碌的一天接近尾声,农户们心满意足地扛着锄头回家,与妻儿老小聚在穷困却显得温馨的房子里,有说有笑。
小商小贩拖着疲惫的身躯收起摊位,将剩余的货物装进推车,然后在摊位上盖好布帘,一步三回头,亦步亦趋回到两个街坊外的家。
北京城中,灯火渐熄,白日里繁华的大街小巷也只是偶尔见到几名行色匆匆的行人经过。
每隔上一段时间,便有手持火把,迈着整齐脚步声从街道上经过的巡城官兵,给居住在周围的人们许多安全感。
然而紫禁城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各宫殿廊道人来人往。
一名较事见四下无人,小心敲响了西暖阁紧紧闭上的朱红色大门。
“进来吧。”
随着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传出,较事虎躯一震,“吱呀”推开房门,再上前几步,对黑暗中的御座叩首呼道:
“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上头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隐藏在烛火昏暗的西暖阁中,较事眼珠一转,继续说道:
“较事府奉旨密查,有吏部尚书周嘉谟在内的十二人前不久与江南一带卫所往来密切,书信不绝。”
“这是名单,请陛下过目!”
言罢,较事垂首,膝行上前,将较事府整理好的名单托至御案前,朱由校伸手取来,微瞟一眼,咬牙切齿:
“周嘉谟,科举案朕放他一马,本是想看他是否有所悔改,没想到现在却变本加厉了。”
“赵秉忠?他怎么会牵连其中?”
在朱由校的印象里,赵秉忠作为魏忠贤的干儿子,在当年斗东林时出了大力,虽然一定也有私心,可要说他与东林勾结,反对卫所改制,这一时之间,实在很难令人接受。
“陛下,据较事府所查,魏党有多人牵连此事,是因礼部尚书崔呈秀与户部尚书赵秉忠入军机房之争,以致魏党内乱,为东林党人抓住把柄。”
“原是如此…”朱由校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这十二个人的名字,淡淡道:“你下去吧,查到什么,再回来报朕知道。”
“陛下放心,较事府一定全力查探!”
较事点头说完,躬身后退,直至退出西暖阁外,关上大门,才是面目恭谨的抬头离开。
朱由校将名单扔到御案上,冷笑:
“为了一个军机房的名位,魏党居然内乱了,互相倾轧,你争我夺,连赵秉忠和崔呈秀这两个魏忠贤的干儿子都斗起来。”
“被东林党抓住机会,这倒也难免。”
......
三日后,刑部大堂。
刑部尚书李养正看着阶下昂首挺胸,昨天还贵为吏部天官的周嘉谟,忽然想起了科举大案前他来找自己的凄惨样子。
科举大案前,他与周嘉谟同为东林党人,也是那次大案后朝堂上幸存为数不多的东林文臣。
几年过去,李养正已经彻底洗心革面,与从前的东林群贤们老死不相往来,可周嘉谟却依然我行我素。
明面上看,周嘉谟这些年是老实许多,可能连他都瞒过去了,可就从陛下的旨意来看,这货肯定是没明面上看起来这样老实。
现在周嘉谟被看押到刑部,李养正的心情很复杂。
他知道,当今陛下憋了十天没说一句,然后忽然放了这样一个大招,周嘉谟是肯定活不成了。
既然说皇帝会下旨直接抓人,八成手里也就握着周嘉谟与此事有关的铁证。
李养正想到这里,面色严肃起来,一拍惊堂木:
“堂下仆何人?”
“堂下臣乃当今吏部尚书!”周嘉谟大声回道,随后冷笑:“部堂大人,昨天还见过,今日就忘了?”
李养正慌忙起身,连声道:
“本官何时与你见过,你可莫要信口雌黄,本官问你,福建总兵俞资皂之死,是否与你有所关联?”
周嘉谟仍旧冷笑,一言不发。
刑部的人在审案上,除非明旨,否则对朝廷官员几乎从不动刑,其原因,自然是因为不敢。
刑部也属官场,各司主事,各房巡捕,也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自然知道这些官员每人身后势力都盘根错节,轻易不会结仇。
就算动刑,也只是意思意思,不会下死手,为的就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谁也不知道,今天被送进来的人,明天会不会被放出去。、
要是真的在大狱里与对方结仇,莫说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就算是刑部尚书李养正,也够喝一壶的。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天启一朝凡兴大狱,必倚重厂卫的原因。
只有厂卫才会不遗余力地去“得罪”这些人,他们都是为皇帝办事,只要皇权不倒,他们就不会怎么样。
李养正一时间没了话说,毕竟他也是真的有所顾忌。
对昨天还是吏部尚书的周嘉谟动刑?
且不说他日后会不会官复原职,若是死在刑部,只怕日后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和东林已经脱离关系,但李养正还保持着所谓的“洁身自好”,自己干自己的事儿,与阉党也几乎从不往来。
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比较在乎自己的名声。
就因为这一点,周嘉谟心里知道,自己吃定了这个刑部尚书,只要咬住不松口,刑部就拿自己没办法。
的确,刑部是没办法,朱由校也猜到了,所以根本没打算让刑部去办成什么事儿。
随着“哐啷”一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田尔耕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