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内。
杜文焕看了高业发给自己的告急文书,心中冷笑,面色却如春风和煦,笑道:“带他先下去休息。”
亲兵被带走后,杜文焕气得一拍桌案,冷冷道:“这个高业,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的部下贺人龙在蒲河卖了我的侄子高轩,导致蒲河失陷,辽事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如今他眼见打不成了,又跑来求我增援,到时候守住了,功劳也全都要归他,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着,他还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吩咐道:“刚才来传信的那个,给我盯仔细了,不能让他给跑了。”
“哼,援兵,叫他等去吧!”
“等死他!”
.....
杜文焕侄子让贺人龙坑死了,心里始终憋着一口闷气,不仅对熊廷弼出兵援救的檄令视而不见,就连近在咫尺抚顺也不去援救。
看这样子,他是打定主意各扫门前雪了。
这边沈阳的援兵迟迟未发,而皇太极已经率领八旗军队绕到了抚顺城较为薄弱的东侧,开始昼夜不停的猛攻。
寒风刺骨,高业身着盔甲站在城头,大叫道:“建州鞑子,你们有胆子就继续进攻,爷爷还守得住!”
“老子劝你们一句,沈阳到抚顺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今晚若攻不下,明日我大军援军一合围,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贺人龙在一旁,默默看着高业向城下大喊,心中实在是有些愧疚。
虽说这个总兵平日里没干什么有用的事,但起码直到现在,抚顺周边的卫所军全部跑路的情况下,他还没生出过弃城而逃的年头。
皇太极冷笑一声,只是转头说道:
“明国人快要不行了,我看沈阳的援兵不会来了,传令各旗,让盾车上阵,火速攻城。”
“他说的不错,不能拖到今晚,在晚上以前,务必攻取抚顺,然后趁夜直奔沈阳!”
代善一旁笑道:“汗王圣明,若是夺了抚顺,沈阳危如累卵,辽阳也能直捣,明廷的那帮文臣们,更该坐不住了。”
“保不齐,到时候他们又要临阵换人,我大金就可无往而不利了。”
皇太极骑在马上,闻言哈哈大笑,心中十分豪迈,感觉好像自己已经赢了这第二场萨尔浒。
实际上,喊完话不到半个时辰,高业就坐不住了。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密密麻麻推出盾车和云梯而来的金兵,心中更是慌乱不已。
但是虽然慌乱,他依旧稳稳站在城头,看见他还在,其余太原来的卫所军,这才是没有彻底崩溃。
“援兵呢!”
“沈阳的援兵呢,他奶奶的,杜文焕见死不救?”
贺人龙直到这时,才叹了口气,上前说道:“大帅,不要等了,要能来早来了,杜文焕那个小心眼的人,恐怕是为高轩的死和我怄气呢。”
“你——!”
高业指着贺人龙的鼻子,几次想要怒骂出声,临了却又咽回了肚子里,甩手一屁股坐在城墙上。
“我说你什么好?你这是害惨了我啊!”
高业自知,现在无论是逃还是战,最后的结果无非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拼了。
对于熊廷弼能否化险为夷,他还是比较相信的。
这个人善出奇兵,卫所军虽然已经全部战败,边军却到现在都还没露面,这也是他的底气。
高业和贺人龙,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拼命的指挥全城一万余的太原卫所军。
飞箭投石,滚木热油,但凡能用的,现在全都拉了出来。
不知守了多久,高业实在累的有些体力不支,手扶着城墙垛口,恨恨望向身后沈阳城的方向。
倒也怪不得熊廷弼不信任自己这些卫军的人了,什么总兵参将,一打起仗来,便晕头转向,都是只顾自己。
被围半日,竟见不到一人来救!
那杜文焕堂堂一省总兵,吃着五万人的粮饷,屁事不顶!
这股卫所军的抵抗之顽强,也是出乎了皇太极的意料,抚顺的攻城战打了一夜半日,也未能攻下。
刀光剑影,迎着初升的朝阳,耀人眼目。
喊杀声、惨叫声,惊飞了天空中的麻雀群,扑棱棱,拍动翅膀,一群群飞离抚顺。
然而此时的高业,却是浑身浴血,坐困于这座孤城。
一夜下来,竟还未能攻陷抚顺,皇太极在他的黄龙大帐内当场斩了一员汉八旗的都统,随后亲领两黄旗上阵。
抚顺城内的万余明军,经一夜激战只剩数千,又一夜未得歇息,大部分人也是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
他们一个个又累又乏,加之卫所军平日少有操训,不少人已经是头晕眼花,战都战不稳了。
阳光下,养精蓄锐的八旗兵再度推着盾车张牙舞爪冲来。
这一次,高业再也守不住了。
他亲眼见到,寒风中,自己的部下如同秋日的秸秆般倒下,一个接一个被枪挑刀劈,滚落下城。
贺人龙正伏在西城头挥刀指挥守城,突然城外飞来一支雕纹长箭,正中右眼,将眼球射穿。
随后,一名城下的镶黄旗巴牙喇护卫收起长弓,嘴角噙起一抹笑容。
“禀大帅,西城破了!”一名独臂的亲兵,爬山城头,话中带着哭腔,“贺游击战死了,这次他没有逃!”
“混蛋!这帮混蛋!!”高业强撑着站起来,环视抚顺城头,一时间,悲从心起。
不知道,他此刻骂的是近在咫尺却按兵不动的杜文焕,还是不信任卫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