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一手按着城墙,满眼皆是焦虑。
顾君恩一身文人装束,但却衣装破烂,像他这种高迎祥身边的得力谋士尚且如此,其余“义军”头领到底如何,一看便知。
他道:“时不我待,我们…还是要速做决断呐。”
高迎祥点头,不置可否。
“朝廷可有消息传来?”
顾君恩提起这事,更是深深叹了口气,“明廷以山西副总兵张万邦为山西总兵,挂平贼将军印,移驻西安。”
“一同调到陕西来援剿的,还有太原参将贺人龙,山海关总督王之臣等部,形势不容乐观啊!”
高迎祥看他一眼,这哪是不容乐观,这简直就是死局啊!
其实,走上造反这条路,他也是被逼无奈。
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陕西连年干旱,朝廷赈灾的诚意,他们也都看在眼里,但强龙一向不压地头蛇。
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粮,经过山陕各级官吏的层层盘剥,到他们这平头百姓手上,根本剩不下几两糟糠。
活不下去,等朝廷的赈灾也是等不及,那就只有反了。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以现在朝廷的实力,造反实际上只有死路一条,且不说山西是当朝名将张万邦的属地。
就说现在的九边,短时间内调集三十万精锐南下,也不是不可能。
陕西一地,揭竿而起如火如荼,看似风卷残云,实际上很多头领都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只等朝廷大军一到,便就束手待毙。
“轰隆隆…”
高迎祥脚下的土地在颤抖,青砖上倒映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影,一杆“张”字高招旗出现在远处。
高招旗下,是一望无际的边军大军。
高迎祥满脸错愕,本还想过几日大同军才能抵达三水,却没想他们到的如此之快。
其实高迎祥估计错漏,这也纯属正常。
现在的边军,早不是十余年前朱由校刚继位时的明军了,由于左翼蒙古、兀良哈诸部、漠南诸部的相继臣服,明军有了充足的马匹来源。
边军骑兵在前些年就已经每人配备两匹坐骑,作为九边之首的大同军,更是一人四马的顶级配置。
这也就造成,大同军的行军速度完全不是一般明军可比。
张万邦自然知道流民对地方的危害,如不尽早剿灭,势必会越剿越多,所以打从接到圣旨起,他便一路急行军。
大同军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从大同集结完毕,赶到了三水县城。
张万邦手握马缰,大老远便从最新式的单筒望远镜中清晰看见站在城头的“闯军”。
高迎祥和顾君恩的面容,清晰在他的眼中。
张万邦对这股流民的军容进行了简单的观察,发现他们大多数使用的都是在县城内缴获的卫所军队制式兵器。
这伙乱军素质参差不齐,就连刀枪和盔甲都不是人人都有。
这个时候,许多大同军的将领,也从望远镜中看见了城内流民的装束,个个都是大笑。
仿佛,本该令人焦头烂额的流民造反,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个白给的军功首级而已。
这时,大同军已经找好位置,开始布置炮营,四面围城,张万邦的想法便是,用最小的伤亡,全歼这伙流寇。
大同军的每一个边军战士,都是追随他多年南征北战的精锐,给十个流寇也不换。
去打这样的战斗,损伤一个,张万邦都是十分心疼。
已经成为游击将军的李鸿基牵马上前,说道:“大帅,城内的流寇头子叫高迎祥,是我的舅舅。”
“哦?他是你舅舅?”张万邦瞥了一眼李自成,“那你来找本帅是什么意思?”
李鸿基犹豫片刻,随即翻身下马,抱拳喊道:
“大帅!末将知道我的舅舅造反,这是杀无赦的罪过,但他其实是个好人,请容许我进城劝降!”
“城内近万的流民都是无辜的,如能兵不血刃平定此役,不失为大帅的一大功劳!”
张万邦想了想,眼见炮营已经布置完毕,冷哼一声。
“谅他们这回插翅也是难逃,你与李过进城去吧,如能劝降了这伙流寇,本帅记你一功!”
李自成如蒙大赦,立即带着李过飞马上前。
高迎祥和顾君恩站在城头,眼见官军来回布置,将四门都围堵得水泄不通,也是毫无办法。
正在焦急,却见到远远有两人绝尘而来。
“是什么人?”
“舅舅,是我,是我李鸿基啊!”李鸿基停在城下,“这是李过,你也应该认识!”
高迎祥一愣,的确认出这就是自己在米脂家乡的大外甥。
但他面上依旧不怎么好看,冷笑:“大外甥,早听说你去投军了,没想到,现在居然都是大同军的游击将军了!”
李过大叫道:“高大哥,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就造反了?现在圣明天子坐朝,山西的旱灾已经缓解了!”
“等不起啊!”高迎祥冷笑,“朝廷顾此失彼,你在官军当将军,吃好的喝好的,叙功表上还有你的名字。”
“你可知道,我们这里已经到了何种境地?”
“家家户户,易子相食,连树皮都已经吃干净了,可朝廷呢,贪官污吏众多,朝廷做什么了?”
李鸿基嗟然一叹,却是完全从原本的思想转变过来了,他怒喝道:“所以你就聚众造反?”
“如今外有东西二虏,强敌环伺,你知道朝廷维持现在的这份和平有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