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属实…”
朱由校重复一句,面庞动了动,抬起手拿起王朝辅递来的书,看了一眼,淡淡道:
“《玉台新咏》…”
“这本是什么书,朕倒没读过。”
“陛下,这是梁朝徐陵的诗集,其选诗录词,都是些男女闺情之作。”
王朝辅赶紧一旁补充,避免皇帝尴尬。
朱由校转头看他一眼,轻笑:
“你倒机灵,怎么知道这么多?”
“回陛下的话,奴婢在进司礼监以前,曾得大行万历皇帝赐福,到内书房学了几天,对历朝历代的诗词佳作,都有涉猎。”
王朝辅说完,朱由校呵呵一笑:
“倒也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和魏忠贤一样,是先进司礼监然后再得了朕的旨意去内书房补课的。”
对于这话,王朝辅面容有些复杂,也只能赔笑,实在是接不下去。
“田尔耕,你带回这本书给朕,是什么意思?”
朱由校随意翻着,问出这话的同时,似乎注意力全都在书的内容上,这也让田尔耕略微轻松。
他道:
“回陛下,此书有违女德,寻常妇女看多了,只怕就是不懂的什么三从四德和女训、女诫了。”
“抚宁候爷的二夫人张玉,几乎是手不释卷,臣到府上时,便就在一页一页的翻看。”
可能是觉得拿一千多年前的梁朝说事,在周围一帮随驾的文武大臣眼前,实在是太过幼稚和夸张,所以田尔耕并没有说得出口。
“这倒也是。”
朱由校翻着书,在浏览着大致内容。
这本诗集中,大部分都是一些黄段子,还有一千多年前古女子对自身婚姻不公和变故的控诉。
张玉一个侯爷夫人,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书。
见天启皇帝略微同意这种说法,田尔耕松了口气,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毕竟在皇帝面前说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启禀陛下。”
随驾的大臣之中,早有人对田尔耕如此评价经典诗集不服,朱由校话音刚落,左谕德繆昌期便就出列,义正言辞道:
“臣觉得田都督此话不妥!”
闻言,俯身在地的田尔耕下意识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看到底是谁在和自己唱反调。
左谕德繆昌期平时虽然毫上,却是有其独特见解和原则,出列便是侃侃而谈,毫无惧色。
“《玉台新咏》是情诗选集,不如那些选录歌功颂德的庙堂诗。”
“然此书入选各篇,皆取语言明白,而弃深奥典重者,所录汉时童谣歌,晋惠帝时童谣等,都属此类。”
“如古诗《上山采蘼芜》、《越人歌》、《冉冉孤生竹》,还有…”
见他还要继续说,朱由校眉头微蹙,打断道:
“行了,朕知道了。”
“左谕德,你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初选翰林院的庶吉士,授职检讨,朕没记错吧?”
繆昌期恭恭敬敬地点头,一声没吭。
“到今日这天启二年,你做官也快十年了,怎么才只是个左谕德?”朱由校呵呵一笑:
“平日政策、战策,不见你有毫毛的建议,一到这种文选、诗集,你跳出来在朕的面前长篇大论。”
“倒是屈才了。”
听到天启皇帝这番意味言明的讽刺之语,繆昌期自觉形愧,闷头退了回去,田尔耕也是心底冷笑。
其实眼下这天启朝廷,经魏忠贤一番清洗之后,杨涟、叶向高那种敢跳出来唱反调的激进派东林基,本都已经死光了。
剩下的无非两种人。
其一,是被天下士大夫称作阉党的那些文官,其中不乏真才实学之辈,最大的特点,是听自己这个当皇帝的话。
熊廷弼和魏忠贤关系不怎么样,因为魏忠贤替他说了几句话,也被说成是阉党。
幸好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明察秋毫,深信之。
还有一些有能耐的地方武将,想要出人头地,皆要依赖阉党的“神通”,才能直达天听,入自己的法眼,施展才能。
这群人,基本也就被定性为所谓的阉党了。
其二,就是如繆昌期这种,一肚子墨水,自幼就被称作神童,所谓名震天下的士林大贤,他们都属于围绕在当今内阁首辅韩爌身边的温和派东林。
实际上这两年的时间里,除了党争攻讦之外,军国政事上,不见这群“士林大贤”有丝毫作为。
倒是做个小小的地方官,诸如知县、御史之类的,叫他们去管理民生,弹劾纠事,基本都能井井有条,比阉党有用得多。
见繆昌期知难而退,朱由校也没有一句话不对付便置人于死地的打算,只是当做笑谈,将这书扔到一边,道:
“这书的确稍违女德,但朕觉得左谕德方才说的也有些道理,抚宁候府的二夫人,还是放了吧。”
“至于这书,禁止传入宫廷,其余的,随它去吧。”
言外之意,朱由校不打算限制这种书籍在民间的流传、刻本甚至是邻里讨论,只是明令禁止了传入宫廷。
田尔耕一脸吃惊,张大了嘴巴:
“陛下——”
朱由校微微眯眼,问:
“是朕说的还不够清楚?”
“臣遵旨!”
田尔耕有些失望,但还是一个激灵,赶紧叩头。
听了这话,站在人群里正在后悔的繆昌期同样有些费解,也是松了口气,看来皇帝在有些事情上,还是很明断是非的。
这就好,这就好啊…
下一个,朱由校拿起田尔耕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