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注意到,正有一个人,趁着他们所有人没注意,在汤国祚起身敬酒的时候,坐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
面对汤国祚的手舞足蹈,愤怒有加,孙传庭则显得恬淡静雅,手摆了个请的姿势,谢礼道:
“蔡老爷,家父是苏州府的孙贺,做布匹行当,相信你一定听过。”
“呃…”
不得不说,这一问,还真把蔡厚一个正儿八经的杭州首富给难住了,他心中在想:苏州有个叫孙贺的布匹行当大拿?
这名字怎么如此陌生,不至于啊,这样的人,我蔡厚怎么会连听都没听说过…
“孙贺、孙贺…”
蔡厚在嘴里叨咕了几遍,原本压根没听过的名字,倒还真的有点熟悉了,便就笑道:
“原来是苏州孙家的公子!”
孙传庭本来下一句怎么怼都想好了,闻言却是一时哑然,眉头一皱,将疑惑抛了出来:
“你认得我?”
“认识啊,孙贺老爷的大名老夫岂能不知?孙公子来晚了,快自罚三杯!”蔡厚哈哈大笑,老脸上丝毫看不出脸红。
“自罚就算了。”孙传庭冷笑,望着眼前一脸尴尬那人,问:
“这位是——?”
灵璧候汤国祚站那吹了半晌的风,本来打算找丫的算账,听蔡厚那意思,好像这姓孙的有点来头,一时杵在那,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脸上阴晴不定,良久,忽然笑道:
“在下灵璧候,汤国祚,祖上是——”汤国祚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孙传庭打断,“快给这位侯爷搬张椅子来!”
他实在不想听这位爷再肆无忌惮的败坏先祖名声了。
“啊呀——”蔡厚示意家仆为孙传庭满了一杯酒,微笑道:
“老夫早就给孙老爷去了请帖,怎么不见他来与老夫叙旧?”
“他生病了,动不得。”孙传庭呵呵一笑,将酒一饮而尽,忽然道:
“近来杭州兵边,乱兵为许芳、何匡正带领,就要打到余杭了,你这个做知府的,莫非就不知道紧张吗?”
余杭知府何世柏这会儿还没听出孙传庭话中的意思,和刚坐下的汤国祚对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
“这些刁民死也就死了,乱兵闹得再大,早晚也是能平息的。”
“就算平息了,余杭被乱兵所破,生灵涂炭,你这个余杭知府还能做得下去?”孙传庭觉得奇怪,强忍着怒火。
听这话,何世柏总算觉得眼前这位富家子弟有些不对劲了,怎么阶层不一样,还如此关心底下人的死活?
他呵呵一笑,夹了一口肉丝放进嘴里,感受着厨子精湛的刀工,闭上眼睛边嚼边道:
“可能孙公子没接触过这些。”
“朝廷之前已经把府城的十余名官员去职,整个杭州府也有三十多人丢了官位,乱兵平定,还需要我们这些地方官治理、安民,断然不会再问责。”
“况,就算因此事丢了官位,顶多回乡封尘二载,做做讲学,闲云野鹤一番,日后上京给点孝敬,上下打点一番,还是能回来做官的。”
“说不准,那时我做的就不只是个区区知府了,孙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哈哈哈…”
“孙公子多虑了!”蔡厚这时也道:
“在座的哪个不认识许多达官贵人,找上其中一位,给何知府复官、升迁,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汤国祚也冷笑:
“皇上以为免了我南京协同守备之职,我汤国祚就会屈从于朝廷,他想错了,魏国公徐家与我汤氏乃是世交!”
“两年了,小爷在金陵城,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敢管一句!”
说着,他将杯酒一饮而尽,看那意思,好像依旧对朱由校两年前的处置有颇多的不服不忿。
孙传庭看了他一眼,就好像在看个死人。
“你当真猜不到,陛下给你留着后军都督府的位置,是何用意吗?”
汤国祚“切”了一声。
“还能是什么用意,小爷祖上是东瓯王汤和!”
“莫说眼下这位皇帝,就是先帝还在,岂敢不给我汤氏几分薄面,免了我的南京协同守备,那也是做做样子。”
看着这货自傲的模样,孙传庭决定不继续和一个傻子说话。
他只是想不明白,汤和那等百年不出的人杰,怎么会有这样的直系后裔,用“自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汤国祚是完完全全的蠢,不把汤氏一脉玩没,他怕是不会罢休…
孙传庭淡淡地打量身边五人,环顾周围一片奢靡的场景,自顾自喝了杯酒,摇头冷笑:
“可悲、可悲…”
蔡厚注意到孙传庭的变化,笑道:
“公子是贵人,贵者居高位,自古历之,有何可悲?”
“你们都是贵人。我为天下苍生而悲,为大明朝而悲!”孙传庭毫无征兆地勃然怒起,掀翻了桌案,喝道:
“天下糜烂,就在几十里外的余杭,百姓苦受乱兵围城之苦,汝等竟还能堂而皇之坐于此处,歌舞会宴!”
“蔡厚,汝问因何可悲,我告诉你。贵者居高位,然世人若不趋之附之,悲否?!”
“身处高处,若不能为世人趋之、附之,纵然汝等腰身万贯、权势显赫,却也是高处不胜寒,登高必跌重!”
汤国祚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道:
“你是何人,你必不是孙贺之子!”
“孙贺此人乃是我信口瞎编,汝等不做深问,竟全然信之,可见一个个面貌之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