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储贤站在城楼,精疲力竭。
无论如何努力,后金兵却是杀之不尽,他提着刀的手略微颤抖,浑身皆是鲜血。
容不得多想,又一名披着重甲的女真兵登上城楼。
这名女真步甲兵手握大刀,眼中尽是贪婪,大吼一声上前,正欲将这明军主将的人头,化作自己的前程。
“完了…”
邹储贤已无体力,他眼睁睁看着奴兵的刀向自己挥来,却实在提不起手中重若千斤的佩刀。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刚刚砍死眼前奴兵的亲兵见自家上官有难,不作它想,奋力上前猛扑,眨眼便与那奴兵共同跌落城下。
“虎子——!”
邹储贤怒目圆睁,拄着佩刀立在城楼上,眼望遍布原野,无穷无尽的后金兵争抢城门而入,一时六神无主。
愤怒、无力、悲凉,各种感觉一齐袭来,邹储贤无力地跪在地上,面朝京师方向,悲凄不已。
“陛下,末将无能!守不住城。”
“定辽左卫,丢了…”
近日沈阳大战,关乎辽事全局,抚顺等战略要地均为建奴占领,孤立的沈阳城危在旦夕。
熊廷弼严令各城各堡严守不出,邹储贤奉命驻守左卫城,将全家从迁于此处,以表报国守土之意。
后金军忽然南下,趁风势攻打辽阳,邹储贤虽然有万全的防备,可却寡不敌众。
他不仅觉得对不起六岁的儿子,贤惠的妻子,更为要紧的,是他对不起左卫城中二十万百姓与授他官职的当今皇帝。
尽管大势已去,邹储贤仍站在城楼之上,一手握着在半空中猎猎作响的大明旗帜,发号施令。
“将军,游击将军王宣战死在瓮城…!”忽而一满脸是血的亲兵赶来,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
“到底是条汉子,我没有看错他。”
邹储贤之所以对王宣严厉,那是为了保他,王宣犯了错,在治军严明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帐下绝无活路,军令不可违!
与其获罪而死,倒不如留存杀虏之名,以全万世。
这一死,保住了王宣的在世勇名,也让他的妻儿老小,得以正视世人,以英烈之后的身份,抬头挺胸做人。
死在沙场之上,对他们这些久驻边镇的将帅来说,实为天大的好事!
邹储贤身后,左卫城上的火炮依旧在吐着火舌,只是愈发羸弱,轰轰的炮声依旧震耳欲聋。
日至黄昏,鏖战渐渐平息。
邹储贤与亲兵保护着一伙城中的文官、豪强,被攻入城中的后金兵逼到城东北处的定远楼下。
文官们此时全无气节,不是唉声叹息,就是瘫软在地,有的更是屎尿一地,惨不忍睹。
楼内,邹储贤单手握刀,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名文官,道:
“参议大人,事已至此,还请自重!”
赵阳麟全无往日的坦然自若,他后退数步,面色惊慌。
“邹储贤,莫非你要谋反不成!”
“本官可是辽阳的参议!”
的确,昔日的王化贞就是京师派到广宁的参议。
由于辽东特殊的军镇规制,导致辽东本地几乎没有文官,本作为京官的参议,甚至可以和辽东经略熊廷弼掰一掰手腕。
他恍然间明白了邹储贤是要做什么,他更加害怕,缩到文官堆里去,大声道:“本官只是辽阳经略,一介文官,本无守土之责!”
“报国守土,这是你们武将的事情,你想死节就去与建奴拼命,犯不着来找本官的事!”
邹储贤闻言,望着他冷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道:
“不若这样,城中残兵败卒很多,抵抗的百姓也很多,大人们出去把他们召集起来,重整旗鼓,杀出左卫。”
“如何?”
文官们贪生怕死的行为,已经触动这些为国死战将士的内心,他们纷纷出言抵制,甚至有人想要上前,帮助他们为国“死节”。
“好,好,好!”
赵阳麟六神无主,忙声应答。
忽然间,他又反应过来,说道:
“这是你们武将该做的事情,你缩在这定远楼,莫不是起了通敌之心,邹储贤,你还不出去召集抵抗!”
“此时反攻,定能取胜!”
正说到这里,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一名面色黑焦的明军士兵跑进定远楼,大声呼喊:
“将军,建奴攻上来了!”
“他们俘获我军炮手,要他们使用我们的炮,正在轰击定远楼!”
一时间,群情激愤。
许多亲兵纷纷上前,大声请战。
“将军,横竖都是死,你带我们杀出去吧!”
“死在外头,也比窝在这里保护这帮贪生怕死的软蛋要强啊!”
邹储贤没有应答,他黑着脸走到赵阳麟身边,在后者惊恐的眼神中,一刀捅了进去。
“参议大人,咱们的路走到头了!”
“为保全您的名声,请恕末将无礼!”
趁着混乱,邹储贤带领亲兵杀出重围,一路突破到城北的一个角落,这里是他的家,邹氏一门最后的所在。
小儿子与他的妻子跑出来,相拥而哭。
邹储贤将两人分开,瞪着他们厉声说道:
“哭什么?为国战死,这是为将的福分!”
“都来跟我再向京师磕头!”
见到这一幕场景,仅剩下的十余名亲兵不由心酸,正是这时,道路尽头转来一批女真骑兵。
“二贝勒有令,屠城!”
“城中的所有汉人,一个不留!!”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