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王在晋的事,朱由校心情很是烦闷,第三位奉诏进来的,是都察院及六科廊言官们如今的首领,左都御史李邦华。
看着他走进来,朱由校强打精神,从头到脚开始审视。
李邦华和王在晋、魏广微都全然不同,他性格类似于原本那些束手谈心性的东林党人,但他是真正的刚正不阿。
因为曾参与弹劾阉党,所以李邦华被诬为东林党人。
但是之后,李邦华同样对当时身为内阁首辅,却不思进取的叶向高没有几句好话,从而被朝野间的东林党徒心照不宣的孤立。
他虽是文官出身,却非只是个单一的言士,资历深不说,却也是个少见的文武全才。
有人说,他文可比肩东林群贤,极善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武又可拎剑上阵,整治兵将,是位真正的君子。
在同辈文人中,李邦华以嫉恶如仇的姿态立于其间,哪有不好的事情,都要批评上两句。
这个类似于熊廷弼,又与之不尽相同的性格,使得满朝文武,几乎没有几个人对他有好感。
当然,除了朱由校。
因为知道今日事关重大,即便是李邦华,上殿时也不再如往日那般云淡清风,他显得紧张。
跪拜时,李邦华因误压官袍差点摔跤,起身后,目光也闪烁不定,可见其内心不安。
他道:
“卫所制度,毕竟是自太祖皇帝传下来的祖宗成法,一旦更变,恐怕会使各地文武人心惶乱。”
“人人皆知太祖、成祖开基创业,规模制度当传永久,敬天法祖尤为天下士人视作金石之言。”
“陛下,臣请三思而后行。”
言罢,他垂眸望着殿阶。
朱由校此时尚在气头,没有去仔细斟酌这番话的蕴意,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问道:
“你是也不赞同朕改革卫所了?”
李邦华此时似已恢复几分往日的淡然,恭敬说道:
“今日之事,臣不敢独树一帜,亦不敢为求全而随波逐流,内阁中的阁老们辅政佐君,他们赞同,臣也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
“陛下切勿急躁行事,也毋需因众人对改革之事的愤慨、非议乱了心智,万一朝中大臣,地方文武合力抗辨…”
“…陛下要心里有数才好!”
朱由校心里一惊,面上却冷笑不止:
“难道他们还敢结党乱政不成?”
“或许没有结党之心,然而,这样的事,不谋而合倒也难免。”李邦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边说边向后退:
“言尽于此,臣告退。”v首发
不等朱由校说话,李邦华就已经跪拜叩辞出皇极殿。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朱由校的心也随着李邦华方才的话而牵动,他心中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对卫所下手,足以撼动大明的根本,甚至于影响到皇室在中原近三百年的统治,朝中文臣不满,地方文武也不满,他们极易一拍即合。
一旦他们联合抵制,就很难办了。
朱由校近日单独召见朝中重臣也是想利用皇帝的权威,让这些朝臣们屈服在自己脚下。
然而能站在这里的,无不是从残酷的地方官场脱颖而出的“强者”,都很擅长浑水摸鱼和逢迎之术。
接连碰了三个软钉子,朱由校也不再有什么心情继续召见下去了。
可是朱由校心里明白,这件事必须要在今日有个了解,召见还是要继续召见,不这么步步紧逼,他们是不会真正开始站队的。
接下来的召见,让朱由校看清了此时朝中的大致分布。
围绕在魏广微、魏忠贤身边的“阉党”们,有三分之二仍对改革卫所表示赞同。
有一些文臣,也因勋贵集团的加入而表示赞同。
除此以外,反对派并不以谁为首,这次与往常的党争不同,因为反对的人来自各党各派,齐党、楚党,就连温体仁新提拔起来不久的浙党也有。
除此以外,近乎有三分之一阉党出身的大臣,反复思索,也决意反对改革卫所。
夜晚,朱由校在暖阁里沉思着踱步了好半天,气氛十分压抑,一个时辰前送来的晚膳,直到现在都还没动。
小阉、宫娥们面面相觑,都不敢打搅。
总的来说,现在只有三分之二的阉党和勋贵派表示赞同,反对派的力量,还是要高于他们。
在朝堂尚且如此,何况是受影响最大的地方官场?
不过很快,朱由校发现此时有相当一部分的朝臣,斡旋其间,既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也不敢声张反对。
如果这些人表示赞同,赞成派的力量在朝中就会超过反对派,这样一来,朝中也就稳住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能让这些摇摆不定的朝臣,意识到哪一方更有胜算呢?
这些人都既歌颂皇帝想要改革的意思,也赞同朝中声威日涨的反对呼声,理由也是各种各样。
不过,朱由校从中摸到了一根命脉——摇摆不定的大臣们,都以刑部尚书李养正马首是瞻。
李养正,曾是东林出身,但却没有受到两年前科举大案的牵连。
科举大案期间,他以谦谦君子的身形周旋其间,这让无论在野的东林党人,还是如今的阉党群臣,都对其有所好感。
而自那以后,李养正也时时注意与各派力量保持同等距离,两年以来,以自由人的身份,从未越界。
朱由校以天子之威临压,强行逼迫满朝百官站队表态,众人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