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高照,街道之上来往不息,生而在世,或崇名高位,或庸庸碌碌,皆免不了一个忙字。
所谓:“世事俱匆忙,今日不劳,明日不获;年轻不作,老而无息;死而为鬼,也忙香气。”
太岳府衙大门紧闭,无人出入。
小宅以内,宋拯与季长风立于门前,望着椅子上无头之尸,满地血迹,久而不语。
季长风咬牙切齿:“想不到天子脚下,首善之所,他们也敢如此丧心病狂!”
宋拯轻叹一声,转身道:“请工匠雕木颅,以全起身,将洪大人尸体好生装殓,葬于城外,以安亡魂。”
“是!”
言罢,宋拯起身回到书房之中。
季长风紧随其后,急道:“大人,难道就这样算了,不该仔细追查,为洪大人平冤昭雪?”
宋拯大袖一挥,一股浩然之气呼啸而出,将门窗紧闭,设结界屏蔽内外。如此,他才缓缓道:“洪大人早有赴死之意,他将遗愿交托于我,这才甘心受戮!”
……
“宋大人!”
夜半灯昏,洪贞跪于宋拯面前,拱手道:“吕州百姓,就全托付给您了,我若不死,必然拖累您,只要您能救苍生于水火,我死而无怨!”
宋拯默然不语,终究还是沉重的点头……
……
书房内,季长风瞪大眼睛,旋又闭目仰头,满腹凄凉。
宋拯手扶着书案,正色道:“洪大人不会白死,本官就是拼着头顶乌纱,身家性命,也定要完成他的遗愿!”
……
半月之期,转眼而逝,太岳城一如往常,并无动静。
书斋之内,青伊捧着书卷,目光呆呆的,心思早飞远了。
她好久没见叶凌大哥哥,跑去许国和九爷家寻找,也没见到:“大哥哥去哪里了呢?怎么不来见我?”
堂前夫子正襟危坐,目光扫过众孩童,神色百态,尽收眼底,立马便知道个中心思,旋即出言道:“青伊,上前来!”
众人闻言,尽都闭上了嘴,静静观望,书斋里顿时鸦雀无声,但青伊却无动于衷,根本没注意夫子点名。
“青伊!”
“青伊!”
“啊――啊,”青伊急忙站起身,低着头:“夫子!”
“上前来,为师要考你今日的功课。”说着话,夫子将戒尺握在手中。此物一出,便是那些旁观的人也心里一惊,赶紧埋首书案。
不渡与自修看着青伊小心翼翼往前走,便知道她未能熟背,心里着急,脸色不好。
青伊缓缓挪到夫子面前,低着头,声如细蚊:“夫……夫子,学生……愚钝,还未能……未能熟背功课……”
夫子微微严厉,举起戒尺道:“恐怕非是愚钝,而是心思活泼,用在别处!”
青伊自是明白,将左手平伸出来,掌心向上,对着戒尺。
“打在你手,要记在你心,做学之时,且勿分神!”
言罢,戒尺由上而落,吓得青伊闭上眼睛,似乎能减轻些痛楚。
但等了许久,却也不见痛意传来。
青伊赶紧睁开眼睛,却见一只大手盖在她小手上,挨住了夫子的戒尺。
再抬头看,那朝思暮想之人正满脸堆笑着望过来,口中道:“青伊,怎能惹夫子生气还不快快赔罪。”
“大哥哥!”
青伊投进叶凌怀中,泪水不争气的涌出来,令背后那一僧一道羡慕的死咬书本不放。
叶凌笑着揉了揉青伊的脑袋,柔声道:“这么多天不见,青伊怎么变成爱哭的鼻涕虫了?”
“才不是呢!”青伊赶紧抹了把眼泪,撅着嘴道:“都怨大哥哥,好久都不来看我。”
叶凌笑而不语,这些天他在学堂之中,虽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神识却可探查四周,青伊每日神态,都尽收脑海之中。
夫子看向叶凌,但只见眼前之人再不是往日之像,周身自有一股锋芒之气立于天地间,如危峰出岫,宝刃脱鞘。
叶凌回身冲夫子拱手一礼:“夫子,方才我替青伊受了惩戒,还请夫子不要再多责罚了。”
夫子点点头,对青伊道:“回到座位上,下学前若考核不过,仍要重罚!”
“多谢夫子!”
二人一同施礼。虽然如此,青伊仍旧心中欢喜,高高兴兴的回去接着背书。叶凌则随夫子转身去到后堂对坐。
叶凌道:“多谢夫子收留。夫子大恩,晚辈永不敢忘!”
这些天,叶凌一直在学堂闭关,靠人草木的仙茶,与碧玉扳指中的天材地宝,叶凌丹田重塑,修为再拾。
夫子道:“复了修为,便要做凶险之事,否则人人都想得道又是为何?在这凡尘之中,尚可平平淡淡,入了仙途,何时能够偷安?”
叶凌苦笑一声:“无论仙凡,俱在这洪流之间,随波而逐,人皆想要在浪头弄潮,到头来却也不过是葬身汪洋罢了,生前各异,死后相同。”
夫子摇头:“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虽死而犹生,岂可并论?”
叶凌点点头,旋又拜道:“多谢夫子教诲。”言罢,他便起身告辞。
夫子又道:“仁,心也;义,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你此去虽然凶险,可也莫要忘却本真。”
叶凌轻叹一声,点点头:“我只是一颗棋子,行走天道之下,纵横经纬之间,任凭摆布。”
“君子不谓命!”夫子正色道:“愿你好自为之!”
叶凌默然,身形消失在原地,出离了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