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到史弘肇这个名字,李重进心中思绪如潮。
诸多有关史弘肇的往事,如走马灯般从李重进眼前闪过。
李重进不由愣在原地,有些出神。
片刻之后,李重进回过神来,便看到冯吉似笑非笑的苍白脸庞。
李重进忍不住问道:“你究竟...”
冯吉垂下头,拱手行礼:“朝会即将再启,下官先行告退。”
说罢,冯吉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望着冯吉远去的背影,李重进双眉紧皱:他方才刻意提到史弘肇,究竟是何用意?
李重进心事重重地回到崇元殿旁的风雨回廊下,李筠正与陕州节度使药元福等武将聊天打诨。
“廊下食”不光能让诸位朝臣果腹,还是他们联络情感、交换信息的重要场所。
李筠在驻地待了一年,此番入京,抱有打探京中局势的目的,此刻正是他获取情报的绝好机会。
见李重进返回,李筠起身招呼李重进。
李重进当即换了副脸庞,笑意盈盈地加入谈局。
午时刚过,朝会再启。
下午的议题大多与军事有关,朝会上接连商讨了攻取蜀国四州、增兵抵御契丹等议题。
为了预防征讨蜀国时,北边的恶邻契丹与北汉出兵袭扰,需要适当地补充河北边疆的卫戍兵力。
李重进作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当今实权差遣最高的武将,理所当然受到了郭荣的问询。
而李重进,也自然而然地对郭荣攻取蜀国,以及增兵河北的决议表示无比的赞同。
即便李重进内心更希望郭荣先征淮南,但李重进只能附和。
同时,征讨蜀国的两位主要将领也在朝会上得到了确认,主将是凤翔节度使王景,都监则是陈州节度使向训。
举荐主将人选的是首相范质,举荐都监人选的则是三相王溥。
尽管两位主将人选都是郭荣内定的,但却不能由郭荣直接提出,必须假两位宰相之口。
毕竟战争是有风险的,如果两位主将伐蜀失败,那举荐之责决不能落到皇帝头上。
皇帝,是不能犯错的。
下午申时两刻,漫长的新年首次朝会终于结束,郭荣从御座上起身时,甚至还有些站不太稳,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离开崇元殿。
李重进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家中,喝了口热鸡汤,稍作休息,便叫来三儿子李延庆。
下午的朝会一直都在探讨军事上的议题,李重进需要时刻准备郭荣的问询,无暇思考冯吉那番话中的深意,此刻他只想一吐为快。
“今日上朝,我见到了冯吉。”不等李延庆回话,李重进接着急言:
“当时我正好用完廊下食,找了个僻静角落舒展身子骨,那冯吉似是特意找到我,问我是否还记得史弘肇。”
“史弘肇,是前朝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么?”李延庆对这名字有些印象,但不是很清晰。
“没错,史弘肇乃是前朝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而且他临死前的本官与我一样,正是宋州归德军节度使。”
李重进见三儿子仍旧不是很清楚,便将史弘肇的生平经历细细讲解了一番。
李延庆仔细地聆听着,待到父亲说完,陷入了沉思。
李重进倒也不急,端起没喝完的热鸡汤细细品尝着。
片刻之后,李延庆若有所思道:“冯吉是想劝阿爹认清局势,好自为之么?但此刻阿爹所面临的局势,与史弘肇当初面临的局势,是不尽相同的。”
史弘肇死前权倾朝野,他本身是禁军头领,宰相、枢密使、三司使都是他的同党,禁军、枢密院、政事堂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后汉隐帝刘承祐要扳倒史弘肇,只能动用武德司这样的天子私卫,于朝堂之上当众击杀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重进虽然在本官和差遣上,都与当时的史弘肇别无二样。
但李重进连侍卫亲军都无法完全掌控,两人之间权势的差距堪比天堑。
所以郭荣并不会像刘承祐忌惮史弘肇一般忌惮李重进,毕竟李重进手中的权势实在是不够郭荣看。
只要郭荣愿意,明天就能撤了李重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之职。
不过郭荣考虑到多个方面的因素,目前还只是让李重进赴节镇任命,并未裁撤李重进都指挥使的差遣。
“是啊,冯吉是个聪明人,我并未陷入死局,多得是转圜的余地,这一点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李重进放下手中汤碗,接着说道:“所以我才疑虑,为何冯吉要在我面前提起史弘肇?”
李延庆摸了摸颌下绒须:“也许,是冯吉欲反,想得到阿爹的援助。”
“冯吉欲反?”李重进忍不住笑道:“他一介文臣,如何造反?靠他招募的那些个刺客么?”
李延庆却并不认为这是个笑话,回道:“正因为他是文臣,所以他才希望获得阿爹的援助。”
李重进闻言一愣,黑黄色的额头上挤出三条抬头纹:“你是说,冯吉想联合我一同造反?”
“是啊,不然他为何要在阿爹面前提起史弘肇?不就是暗示陛下对阿爹不满,希望阿爹能够看清局势与他联手么?”李延庆接着分析道:
“这几月我对冯吉一直保持高度关注,起初我以为冯吉和那帮老臣,是想要谋取更高的权位,可如今冯吉却在招募刺客、训练女察子,背后也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行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目的绝不仅是几个高位。”
李重进缓缓抚着肚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