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午后,开封城内热浪滚滚。
位于皇宫对面的匦院门口,两名轮值的殿前司士兵手执长矛,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前,汗液顺着头盔的边缘汩汩流下,浸湿了盔甲下的衣领。
这两名士兵身后并排摆放着四个木柜,分为青红白黑四色。
这四个木柜便是谏匦。
凡天下臣民有怀才自荐、匡政补过、申冤辩诬、进献赋颂者,均可以谏书的形式分类投匦。
四个谏匦每日天亮由士兵从匦院内搬出,白日里任何人皆可投递谏书,日暮后收回。
今日已经过半,四个谏匦除了红色的那个,或多或少都被投入了些谏书。
投匦者来自五湖四海,有衣着富贵者,也有浑身破落者,有老者也有青年,虽然投匦者基本都是男性,但偶尔也会有女子前来投匦。
看护谏匦的士兵并不会在意投匦者的身份,他们只会稍微检查一下谏书的外观,只要合乎规矩,皆可投递。
这些谏书都会由专门的知匦使拆阅归纳,只有文笔清晰明了、内容言之有理的谏书才会被送往政事堂,经由三名宰相审核后再递到皇帝的案前。
通常一百份谏书仅能有一两份能够上达天听,不过即便递交的谏书被筛掉不能上达天听,投匦者也不会担负什么责任。
在匦院的内部,还立有一面黄色的登闻鼓。
如果某人自觉冤屈深重,且多次投匦都未能通过审核,那便可以击鼓鸣冤。
但凡登闻鼓一响,知匦使就要立刻上报朝堂,并由皇帝亲自过问。
若是击鼓者真有冤屈那还好说,因为绝大部分冤屈最终都能得到洗刷,前前朝的后晋,还真有升斗小民通过鸣冤鼓告倒过节度使。
而若是无事敲响登闻鼓,那就是欺瞒朝廷,死路一条。
所以投匦者甚多,而击鼓者甚少。
夏日午后的睡意愈发浓郁,已有一个多时辰无人投匦。
正当两名看守谏匦的士兵精神委顿时,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来到谏匦前。
两名士兵当即精神一震,年长些的中年士兵将长矛换到左手,对来者伸出右手:“要投匦,就将谏书拿来。”
来者身形瘦削,颧骨高耸,双眼有神,正是昔日神童高锡。
高锡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信封,默默递给士兵。
士兵接过信封瞧了一眼,又轻轻捏了捏,这才问道:“要投哪个谏匦?”
“红。”高锡声音有些干涩。
中年士兵瞥了男子一眼,红色谏匦意味着匡正补过,而投入这个谏匦的谏书向来最少,也最容易出问题。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手中的信封,中年士兵这才转身将手中信封投入红色谏匦:“好了,你可以走了。”
瘦削男子整了整衣领,深深盯了一眼士兵身后的谏匦,而后转身离去。
望着逐渐远去的青色背影,中年士兵将左手握着的长矛交还到右手,眯起双眼:“这还是今天的第一封吧?我是说红箱。”
年轻些的士兵附和道:“是啊,第一封,而且还是近半月来的第一封,最近投红箱的谏书特别少。”
“真想现在就知道里边写的啥。”中年士兵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舐了一番干涸的嘴唇。
“待到日暮就清楚了。”
......
日暮时分,一封信送进了襄阳的节度使府。
“小娘子,是开封李三郎君的信。”侍女抱玉拿着信封,小跑着步入庭院。
安清念正蹲在院中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狸猫,听闻开封信至,连忙丢下狗尾巴草:“快拿来。”
从抱玉手中接过信,安清念忍住了拆开的冲动,先是吩咐侍女照看好狸猫,而后执信回到房中。
进了屋,安清念对着铜镜理了理依然整洁的发髻,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梳妆台上的金剪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约莫过了半晌,安清念对着铜镜深呼吸了几番,待到面上的红晕全然散尽,这才走出房门,对侍女吩咐道:“我要去阿爹那里。”
襄阳节度使府楼阁如云,安审琦居住的主院位于节度使府的正中心。
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安清念刚来到主院门口,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年轻女子的娇笑声。
安清念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抱玉,你进去通报下。”
“是。”抱玉依照吩咐,进门通报。
片刻后抱玉低着头从门口走出,凑到安清念身旁耳语几句,安清念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又过了半刻钟,两名衣着艳丽、鬓乱钗横的女子调笑着从主院内走出,一见到面容严肃的安清念,顿时停下脚步鸦雀无声。
安清念虽然个子不高,平日里相貌也很讨喜,但板着脸审视两名小妾时竟然横生一股霸气。
“小娘子...”两名小妾见安清念不肯开口,顿时慌了。
安清念不屑地瞥了两人一眼:“走啊,杵在门口作甚?不准我进去么?”
一名小妾闻言赶忙赔笑道:“小娘子说笑了,我们哪敢呐,我们这就走。”
说罢,两人慌慌张张,连走带跑地逃开。
“哼。”安清念提起淡蓝色长裙,抬起腿跨过门槛,径直走向院中的主屋。
主屋房门半掩,安清念刚推开门,腥臭的汗味就裹挟着浓郁的脂粉味直冲面门。
“咳咳。”安清念忍不住咳出声来,连忙揉了揉脖颈,这才好受一些。
“念儿,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层层帷幕后传出。
安清念拨开层层丝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