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仁浦认为,认怂没有什么不好的,自己骤登高位前,在枢密院做了接近二十年的胥吏。
在这漫长岁月中,魏仁浦对官员们向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所以自己才能在权力重地枢密院中,安然无恙地做到兵房主事的位置,直到被自己的伯乐郭威发掘出来。
魏仁浦将毛巾放入脸盆中,用隔夜的冰冷井水充分浸泡,拎干后用力擦了几遍脸,顿觉神清气爽。
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比起曾经碰到的危机来说,不值一提,魏仁浦对着铜镜正了正衣领。
李谷和王溥肯定是不敢将私贩粮食之事抖露出来的,这样只会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必然会拿那两份文书来攻击自己,魏仁浦用木梳将头发和胡须梳得一丝不苟。
而自己只是暗中派遣了魏管事联络竹奉璘,同时自己当时写给竹奉璘的信也已被销毁,他们绝对是没有自己和竹奉璘暗通款曲的证据的。
到时候只要自己抢先承认错误,将提拔竹奉璘之事定性为自己一时失察,那么陛下顶多就只能斥责自己两句而已。
双手端起黑丝幞头带正,魏仁浦打定主意,心中十分轻松。
魏仁浦自信,当今朝中没有人能代替自己来当枢密使,前任枢密使郑仁诲目前染上了重疾,只能闲赋在家养病。
而受当今天子信任的王朴又还稚嫩,此刻还在翰林院中学习如何执政,完全不能胜任枢密使的职位。
魏仁浦觉得只要自己认怂一下,这事情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同时自己枢密使的位置依旧稳如泰山。
只要自己还是枢密使,以后捞钱的机会有的是,更何况自己的船队已经到了河北,三千贯已经落袋为安。
魏仁浦推开房门,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公廨,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此时李谷已派人将两份文书送到了垂拱殿外。
张守恩看着眼前的书吏,细声说道:“将政事堂的文书交给我就行,不过陛下此刻正在面见臣子,要看到这文书还需要些时间。”
书吏将手中文书递给张守恩:“还请张皇城多加留心,这两份文书是李相公命在下火速送来的,十分紧要。”
此时的高级宦官也是有本官和差遣的,用的是和武官同一套职官体系,所以张守恩的本官是皇城使。
这是后梁建立者朱温吸取唐朝的教训,为了不再发生唐末那样的宦官乱权之事,将管辖宦官的权力交到了枢密院手中。
所以宦官也就用上了武官的本官,这也是后来北宋时期,为何会出现像童贯那样的宦官武将的原因,他本来就是武官嘛。
垂拱殿中忽然传来了大声的斥责之声,书吏吓得一颤:“张皇城,里边不要紧吗?”
“放心,等陛下面见完毕,我自会交给陛下。”张守恩面净无须的脸上带着微笑,将两份文书用力从书吏手上接了过去。
郭荣今日虽然不用上朝,但工作依然繁重,从辰时开始,郭荣就一直在垂拱殿中面见官员。
此时外地的官员回京述职,在京的官员外派出京,其中大部分官员都能得到郭荣的召见,并在垂拱殿中进行奏对。
在武德司已废,唐朝的宦官监军制度也早已废除的情况下,郭荣想要更好地了解地方州县,只能通过召见外派官员奏对来实现了。
郭荣晃了晃略显僵硬的脖颈,刚才他面见了从西北的凤翔府回京述职的判官,和这位凤翔节度判官整整奏对了半个时辰。
在奏对中,郭荣事无巨细地询问了凤翔府,以及凤翔府西南部四州的情况。
凤翔府西边秦州,南边成、凤、阶三州,这四州是在后晋末年契丹入侵中原之时,由后蜀所占据。
此时四州落入后蜀之手已有八年之久了,郭荣心怀天下,首先想的就是收服失地,这四州他渴望已久,每每摊开地图,郭荣首先看到就是这四州。
当这位凤翔节度判官步履蹒跚地走出垂拱殿时,已是头晕目眩、满身大汗。
刚才在殿中,他已经能看到郭荣脸上的怒意了,还见郭荣抓起了桌上的砚台,庆幸没砸下来。
郭荣的问题多而细,很多军事上的问题这位判官一问三不知,只能敷衍一番了事,此刻不住地擦着头上的汗液,心中胆颤。
张守恩见状对着门口的护卫使了个脸色,立刻就有护卫走上前搀扶住了这位可怜的判官,并将他带走。
这种事情这些天发生过不少,张守恩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己侍奉的这位陛下求知欲极强,非常害怕下边的官员瞒着他,但凡有官员支支吾吾奏对不当,很容易当庭发怒。
有几个回京述职的官员就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的,郭荣一怒之下经常会拿起桌上的东西,或者夺过身边护卫的兵器砸人。
今天这位还算好的了,好歹还是站着出来的,张守恩心中感叹,双手捧着两份文书缓步入内。
“陛下,刚才政事堂的李相公送来了两份文书,说是十分紧急。”张守恩低下头,将文书高举过头顶。
“那就呈上来吧。”郭荣拿起桌上的瓷杯喝了口清水,润了润干涩的喉腔。
张守恩将文书递到了案上,郭荣拿过来翻开,细细地阅读起来。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郭荣看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声调低沉:“张守恩。”
“小的在。”张守恩赶忙说道。
“叫政事堂的三位宰相,还有枢密使过来。”想了想郭荣又补充道:“再叫宋州节度使李重进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