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徐兖二州刺史郗昙卒。郗昙曾经因为身体不适擅自撤军,被谢万误会为敌军强盛,才有了前次豫州大败,因为此事,郗昙还被降军号为建威将军。郗昙虽然军事才能不显,书法成就很高,与姐夫王羲之的关系也很好,据历史记载,《兰亭集序》就是陪葬在他的墓里,后被盗墓者掘出。
高平郗家自渡江以来,对在京口的徐兖流民多有看顾。所以建康朝廷不管派谁来掌管北府,都绕不开高平郗家。作为刘家的长孙,刘义之亲自去了郗府吊唁。
关于北府的人选,兄弟三人也曾有议论,刘牢之坚持认为司马昱还是会派一位殷浩、谢万一样的名士来对抗桓温,刘义之兄弟也各有看法。
二月里,名士范汪除都督徐兖青冀四州及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安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假节。因《范东阳方》的印制,刘牢之算是跟范家结缘。虽然在时下士林之中,医书算不得多高的成就,到底是凭借此书,大大提高了范汪的名望。时会稽王司马昱理政,非常看重范汪的才学。
“南阳范家,也是当世高门,不过这位范都督,真的能做好这北府之主吗?”刘义之无可奈何地叹道,“还真让阿全说着了!”
因与范家有这么一段交情在,范汪上任刘牢之也不好不闻不问。
要是一般人家,请刘嵩出面送一份礼也就是了。范家高门,又是坐镇北府的方镇大员,于是刘牢之亲自往安北将军府送了一份礼——一箱红酒,一箱白糖和几部新书而已,在刘牢之来说不过是略表心意,想不到竟然得到了范汪之子范宁的亲自接待。
范汪二子,长子范康现在已经出仕,跟随范汪前来上任的便是次子范宁。
来刺史府送礼的人不少,好多自以为能够得到接见的人都在翘首以待,待得听到范家仆人请刘牢之入门,都愤愤不平起来。众人都相互询问这小半大子是谁,有那识得的,冷笑道:“不过是征虏将军刘建家的小子,将家子而已!”
刘牢之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随着范家的谒者举步入内去了。
范宁时年二十三,他专心勤学,博览群书,会稽王司马昱本来想辟请为官,因桓温反对只好作罢。范宁崇尚儒学,因刘牢之刊印儒学经典而对他颇有好感。
两人行礼毕,范宁定睛看时,失声道:“原来是你?”
刘牢之一愣,拱手道:“郎君识得小子?”
范宁笑道:“刘君去建康的时候,曾经与人在酒楼发生冲突,彼时宁也在场,只不过刘君不知道罢了!”
刘牢之这才想起来,是当年在建康跟高岩的冲突,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子胡闹,让郎君见笑了!”
范宁笑道:“错不在你,你当日也算是克制了。刘君为家父刊印医书,一直没有当面谢过呢!”
刘牢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郎君面前,小子岂敢受‘刘君’之称?郎君称我阿全就好了!”
范宁笑了笑,没有坚持,只是说道:“好,阿全,你年纪轻轻而知道传播刻印经典、弘扬文学,此举殊为不易。”
刘牢之谦逊道:“小子作此印书之法,除了传播圣人经典,主要还是要为了身边的人能够有书读。”
看范宁不理解,刘牢之又道:“不瞒郎君,我身边的侍从近百,皆已字。芜湖一地已经设立学校,家中数百庄客部曲子弟,皆免费入学。我在京口也兴建了族学,就是靠着人手一本书的优势,短时间就可以让这些兄弟姐妹识得不少字,粗识礼仪、略知廉耻。其中如果有才学出众的,将来自然可以寻访名师,继续深造。”
范宁被惊住了。为数百人启蒙读书?好大的手笔啊!范宁赞叹道:“阿全如此重视子弟文教,刘家不兴,天理难容啊!”
刘牢之苦笑道:“因小子年青识浅、人微言轻,纵然给出的束修不低,有学识的人也看不上我们,不愿意到学校里执教,学校办起来很是困难。”
范宁安慰道:“欲成大事,自然千难万难,你小小年纪,不可心急,从容来做,总会办成的。”他有心伸手帮忙,也不知道能否可行,所以就没有漏口风。
刘牢之拱了拱手,没说什么。
范宁迟疑了一下,问到:“一品汇印书之法,颇为精妙,然则一家独断,不如遍地开花,阿全有没有考虑过把印书之法公之于众,使之惠及天下读书人?”
刘牢之笑道:“印书之法简单的很,雕版无非就是做大的印章而已。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做的起来的。雕版印刷耗时耗力、需要有大量的读书人来刻板,主要是他成本很高,不印个几千本他体现不出好处来。现在朝廷连太学都停了,自然不会拿出钱来印书。有钱的人家吗,又有几个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的?”
范宁神色黯然,也知道刘牢之说的是实情,微微点头称是。
刘牢之又道:“说起来,我们一品汇印书,实实在在的不是为了赚钱,这个就知道了。再者,刻书也是一把双刃剑。用来弘扬文化固然是好事,用来散布外门邪说和谣言可就流毒无穷了。前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想要刻印道天师道经书,不过我还没有同意。”
范宁岂是轻易被说服的人,他神色郑重地道:“阿全说得对,刻书是双刃剑。但是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怕被坏人利用就不传播此术。只要朝廷加强引导和监管,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刘牢之不愿纠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