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李默的病逝,孙升、吕本的致仕,简单的流言蜚语,已经导致高拱和徐阶的联盟已经摇摇欲坠……换成谁都忍不了,一个内阁首辅被属下夺权,别说徐阶只是装乌龟,就算是只真乌龟,那也很难忍受。
说的简单点,徐阶要是还事事俯首高拱,那些党羽、门人还有必要围绕在他身边吗?
徐阶对严嵩的忍耐是无奈之举,是嘉靖帝默许的,也是时事所迫,更是得到朝中大量官员同情的。
但徐阶对高拱的忍耐是一种策略,是有限度的,更别说自己还是内阁首辅,若一直忍耐下去,会让自己声名丧尽,无力领袖百官。
流言蜚语听起来只是斥责高拱,但实际上精准的击中了高拱和徐阶共同的要害处。
之前一直想不通是谁出的手,但随园随即放出针对宁波知府的诉求,高拱这才恍然大悟。
高拱甚至觉得这才是随园的主要目的,而宁波知府是次要的。
高拱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去年和徐阶讲和,几度出手,虽然钱渊依旧圣眷在身,但随园气势大沮。
这两年,侯汝谅、王本固、董一奎、郭远等文武官员陆续入浙,但始终无法夺权通商事,这时候唐荆川病故露出了一个别人无法忽略的破绽,随园还想抢下宁波知府……难度太大了。
张居正在心里默默思索,耳边却传来高拱斩钉截铁的话,“犹记得当年展才之语,精钢宁折不为钩!”
高拱就这性子,说的好听点,是想尽快登高,推行新政,匡扶社稷,说的难听点,就是好揽权,不让人后。
就算和徐阶翻脸,高拱也不会对宁波知府放手,东南税银对于推行新政来说,实在太重要太重要了。
至于徐阶,高拱冷笑着在心里想……你徐华亭再熬,也熬不过半年了,因为今年是京察年,高拱下定决心,觐见陛下,建言仿嘉靖旧例,天官主持京察。
这意味着徐阶心腹左都御史张永明很难插手京察。
夜已经深了,回到家的张居正径直进了书房,自从去年四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内宅,曾经一度似胶如漆的妻子徐氏也再也不能出内宅一步。
“还有脸斥责他人有龟蛇像。”张居正半躺在榻上,忍不住想起去年隆庆帝登基后自己和钱渊的闲聊,后者说某人有龟蛇像。
“盘踞半年如龟,摇摆窥探,迅如闪电,阴毒至此,真如毒蛇。”张居正摇摇头,低低呢喃,“不过,这次中玄公猜错了。”
这么多年了,从冷眼旁观到身涉其中,再到不得不曲意,张居正对钱渊的手段有着深入的了解。
他难以判断钱渊的后手在哪儿,但他知道,高拱猜错了,钱渊的首要目标正是宁波知府。
除了随园中人,没有谁比张居正更了解钱渊对东南开海禁通商的重视程度,他会老老实实雌伏?他会乖乖听话?他会按部就班?
不,那绝不是钱渊。
事实上,最早判断放出流言蜚语是随园的人就是张居正,只不过他一直闭口不言。
张孟男能担当大任吗?
高拱还要和徐阶维持多久的同盟关系?
同样对东南税银非常重视,同时又背弃徐阶投入高拱门下的张居正,是有足够的理由选择沉默的。
两天前,张居正在和关系不错的张四维闲聊中捕捉到一个信息,准确说是一个关于宁波府官员的任命。
原钱塘知县海瑞升任宁波府推官。
张居正不太清楚海瑞是不是随园的人,但他还在徐阶门下的时候,曾经听时任考功司郎中陆光祖提过,宁波知府唐顺之对海瑞赞誉有加。
至少,这是有迹可循的。
至少,可以判断这是随园的手笔。
至少,可以确定随园绝对不会对宁波放手。
随意取过一本杂记翻看着,张居正脑子还在飞快的转动,突然忍不住扑哧一笑。
今日吏部传出风声,绍兴府余姚人陈有年有意出任宁波知府……张居正有七八成的把握,就算满朝沸然,但吏部会默而不语,至少短时间内会。
的确如此,第二天消息散了出去,这下好了,本来这几日就热闹的很,现在更是乱成一团乱麻,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息都传了出来。
据说都察院御史魏时亮上午大骂陈有年厚颜弹劾魏时亮在行人司行为有亏,却能转入都察院,理应逐回行人司。
上午,隆庆帝终于允许孙升、吕本两位致仕,午后,就有科道言官大骂朝有权臣,逼的老臣退位避让。
到了下午,奔入京中的李默长子在灵位前嚎啕大哭,非说先父是被逼死的。
随园在科道言官中唯一的冼烔下午连续两份奏折入通政司、内阁,先弹劾还没到任的刑部郎中张孟男,后弹劾户部郎中胡应嘉。
黄昏时分,传闻徐阶次子徐瑛在青楼饮酒与人发生冲突,被人生生扇了三个大耳光子。
嗯,很多人都看出来了,闹出这么多事……大部分都和沉寂了半年的随园有关。
但也有些有心人发现,对于陈有年有意外放宁波知府这件事,除了科道言官有异议,最应该驳斥的吏部,无一言。
张居正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是根据海瑞升迁宁波推官来判断的,这个猜测只能说是歪打正着。
都是西北出身,但晋商和董家是不同的,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晋商是守规矩的。
什么叫守规矩?
外地人在山西做生意,那是要打通关节的,当年太仓王家的糖铺就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