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浅浅地笑着,慕歌看着她,他有些觉得,她是活在世外的,不像是妖精,也不像人,好像世间事与她有关的实在少,她的喜怒好像淡淡的。
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突然想到了这句。
他是与生死极近的,他为世间每一个生灵担忧,他尽所有能力去帮助他们,使他们更好地活下去,活下去是要紧的。
但有些人,有些妖精,他们不知道为何而活。
攸宁看他发愣,问:“怎么了?”
慕歌才回过神来。
攸宁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对,道:“是我的情况不好吗?”
慕歌摇摇头,道:“也不是不好,只是你体内的那个东西,我们至今不知道怎么对付它,我在想,若是你平日里在路上行走,或是飞在云端上,那岂不是要糟糕。”
攸宁淡然一笑,道:“费了如此周折,却有这样结局,那便是命数不好,也没有什么可怨的。”
“今后你若是出门,千万别独自行走,如果落了单,告知我一声,我跟着你。”慕歌道。
“都说医者父母心,小慕公子,确实是有父母之心,多谢你。”攸宁道。
他起身告辞,攸宁觉得有些疲倦,躺在床上继续看卷宗。
辛玉一生传奇之事也不输话本,她在想,若是真要引出杀辛玉的人,是不是她该化成辛玉的样子,学她的身形语态,学她的刁蛮和果断,嗯,或许还有一点俏皮和狡黠。
辛玉回不来了,徐音也回不来了。
她困了,烛火摇摇,她一指灭了灯,进入了梦乡。
窗户仍然开着,微风阵阵,床帐轻颤,春日间的一缕花香渐渐散在了她的梦中。
……
她似梦非梦,觉得有人站在她的床前,瞬间警醒,坐起身来。
什么也没有。
她起来,倒了一杯水喝,却看见窗子边上有一条白影略过,她心念未动,身子却先跟了出去。
这夜半三更,是何物在世间流窜?
白影在一处茅屋旁消失了,她忘了记路,也不知此刻身在何处,只好隐住身形,靠近这茅屋。
有婴儿在夜中啼哭,哭声嘹亮,狗儿也被惊醒,应和着吠了几声。
“你以为你能绣几个东西就是贵人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只能给我提鞋,快给我绣,要是误了大人的要事,你别想有好日子过。”男人的咒骂在夜里格外清晰。
她隐了身形,从窗子外往里面看。
女人身穿着好几个补丁的衣服,看样子似乎身怀有孕,屋内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那人歪在床上嗑着瓜子,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话:“你可不知道,这今儿我给知州大人的夫人那方绣帕时,她的表情,啧啧啧,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啊。”
女子低眉顺眼,也不接话,右手飞动,快得看不清她手中的线,仿佛身边那个粗俗的人与她毫不相干,只是专注于自己绣品。
男人又道:“你也别有怨言,当年我娶了你,之后我父母皆得了疫病死了,算命的都说是你命格与我父母相冲,是我看你可怜,没将你休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女人依旧没有应声,这男人倒急了,冲上前去,狠狠地甩了女人一个巴掌。
女人摔在地上,护着肚子,静静地看着他。
“你如今是怎了?哑巴了?有人看得上你的东西,你尾巴就翘上天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摆脱不了我,你肚子里这个,还是我的种。”男人气闷。
“你还想不想要新的绣帕了?”女人也不抬眼,只问了这么一句。
男人食指指着她,“你快给我绣!知州夫人还等着要呢!你若是坏了我的事,仔细你身上的皮。”
女人似乎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她的嘴角有些裂,也不去擦血迹,只是捡起自己的东西,继续绣了起来。
太可恶了,窗外的身影看到屋内的情形,惊诧于男子的恶和女子的忍。
为何如此?
攸宁不解,又去看这个女子。
她在光影里坚毅地坐着,夜里的一切是衬不上她的,她眼里有神采,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绣绷,仿佛那是她的全部。
攸宁在她身上看见了白色的光。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夜里眼花,但后来女人渐渐移动身子,她才发觉这并不是眼花。
白色的光……
难道是器灵?不,她记得,若是器灵附着于人身上,那就是艺魄。
这茅屋里衣着破旧的女子身上,居然有艺魄?
她有些不解。
难不成,她手中的绣品,也是惊世佳作?
攸宁隐了身形,偷偷进入屋子里,去看她手中的绣绷。
是用色艳丽的一幅花蝶图,画面栩栩如生,绣工确实是一绝,只是用的丝线却不够好,但瑕不掩瑜,也是难得的好绣品。
女子绣完最后一针,伸了个懒腰,望了床上那个呼呼大睡的男人一眼。
眼中有怒有恨,却又叹了口气,平息了下去,她轻轻吹熄了灯。
攸宁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居然还在自己床上。夜来风有些重,吹得窗子直响。
刚刚是梦吗?
她为何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她想着那个女子的绣品。
绣?
她突然想起,今日所看的卷宗和在密室里找的东西中,就有绣品。
莫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又点起了灯,翻开卷宗看了看。苏城绣娘不止一位,但是家境如梦中所见如此贫寒的,怕也只有卷宗上那位叫“冯吉安”的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