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海战的指导思维,战列线是不得不被提及的一个重磅名词。
曾几何时,风帆方兴,随着吨位扩大和铸铁业的发展,越来越大的火炮和越来越远的射程第一次改变了人类对海战等于接舷的刻板认识。
但当时的火炮精度有限,极低的命中率和不稳定的发挥使海军苦不堪言,一度只能重新擎起“勇猛”的大旗,在军队中摒弃炮火,鼓吹刀剑。
直至1588年,格拉沃利讷海战,弗朗西斯德雷克用海盗擅长的突袭扯散了无敌舰队的正面,查尔斯霍华德以有限的炮火和首创的线列炮击给了西班牙人致命一击,奏响了西班牙海洋帝国的挽歌。
英格兰的海上霸权之路从这一刻起步,而查尔斯霍华德和弗朗西斯德雷克所共创的线列炮击战术成为了这一步坚实迈出的旗帜,战列线从此被世界各国奉为圭臬,连最强大的战舰都被冠以战列舰的勇名。
然而,战争的器具总会因为战术的改变而改变。
战列线横空出世后,世界各国的海军不断趋向船坚炮利,火炮的穿透力跟不上船壳的厚重,想在战列线中击沉一艘主力战舰正变得越来越难。
在大不列颠海军部的内部数据中,三百门以上中等规模海战有80流于平局,战斗双方无沉无破,热热闹闹聚,热热闹闹散,平安喜乐,不伤和气。
这绝不是军人追求的世界。
故而自18世纪中叶起,一种对复古战术的讨论在皇家海军中尘嚣日上。
抵近!
极端地崇尚高速抵近,奉行在海战中推行短兵,模仿海盗,以单舰对决或小规模战团实现速战,胜战。
这种讨论主要集中在思维活跃,不受传统困扰的年轻人当中,而他们的第一个成就,就是把危险的臼炮搬上了战舰。
侧舷切进战术,充分发挥重磅火炮的近程穿透力和大型战舰的舷高优势,在50至150米距离展开运动炮击,大幅度提高炮击命中率。
交错侧击战术,以300米内中近程静止炮击发挥侧舷火力与防护优势,快速清扫敌方甲板,或瞄准船桅,摧毁敌机动能力。
正面突击战术,以舰艏挑战对方火力最强大的侧舷,用超高破坏力的臼炮在短时间连续规避中建立优势。
三大细节战术大幅度丰满了战役变化的图上推理,而随着第一批抵近思维的信徒逐渐成为海军中坚,新战术又在实践当中收获了大量的经验。
然而,因为与老一辈的指挥官在思维上相冲突,这批果决、坚定、勇猛、激进的军官本身却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肯定。
他们不服从命令,时常拆散战列,无论胜败都容易产生巨大伤亡,各种负面被无端扩大,抵近战术被视为邪说
沙克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且还是其中称得上幸运和亨通的代表人物,而他的圆型编队协防本身就是抵近思维的实践型推演,也是那一代少数得以进入实践阶段的大规模抵近战法之一。
抵近思维因此折服下来,论辩的战场从海军部收缩到海校,浸濡出两个怪胎,体验派的纳尔逊和学院派的洛林。
纳尔逊是海军抵近思维的正统继承者。
在屈指可数的校内推演对抗中,他发明并完善出号称离经叛道的斜列穿插战法,即完全放弃传统的战列线优势,以t字直线这个传统视野中的绝对劣势位置作为战役发起点,以勇猛的突进实现局部乱战,在对方的战列缝隙中寻找并抢占临时t头。
击沉我们,或是被我们击沉,这是纳尔逊战法的精华所在。
相比之下洛林的思维则更加偏颇。
基于后世所带来的自我本位影响,他厌恶集体胜利,既不愿漠视自己的安全,也不愿把牺牲视作荣耀。
所以他抗拒把胜负的砝码交托到别人手里。
他的推演局极少考虑大战团的正面对决,在任何环境下都积极寻求对大战场的分割和撕裂,寄希望用核心战团的胜败来左右大战场的天平。
简而言之,就是击沉我,或是被我击沉。
洛林和纳尔逊,我还是我们,个人还是集体,在这场抵近思潮中产生了交锋。
为了创造主动的足以以小驭大的决战机会,洛林的战法充斥着强烈的非计划性和不可参考性,灵感和感性的价值往往大于理性和计划。
就像坎塔布连时利用三角观测执行视野外突袭,或是勒弗朗索瓦的交换诱敌,等等等等,都是这种特性的代表体现。
这其中,洛林最喜欢的就是夜色。
无灯无火的夜晚,二至三公里的观测范围,尤其是身处在相对复杂的地貌环境,手握着凹凸曲折的海岸线……
洛林的优势在这种极端条件下充分发扬,夜色就是洛林的主场。
可是,在今天,在切萨皮克湾,在乔普唐克河地貌复杂的出海口,在洛林主场中的主场,寒鸦号居然被伏击了。
对方充分利用了夜色,利用了地形,利用了寒鸦号上下在安全状态的懈怠与放松,光明正大地把船停泊在他们的归途当中,用静止炮击对预设海面进行了堪称精确的打击!
就在寒鸦号主动驶入这片预设海面的当口!
“左舷被弹!规避!”
皮尔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磨铁嗓子在夜空中惨叫,贝尔连滚带爬地推开舵手,捏住手轮右向满舵。
但这一切毕竟迟了!
第一轮是两侧布里根廷的齐射,炮弹的落点围绕寒鸦,分布于20至50米距离。
第二轮是那艘盖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