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的东西需要写这么多字?”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横巷很喧闹。
脏兮兮的孩子在横巷笑着跑着,恶作剧般复述着无意义的话,向北传到舒适悠闲的上街,向南响彻鱼龙混杂,继踵比肩的下街。
巷的宽度只有四米。
海娜披着罩衣站在横巷与下街的交点,向前过主街是卡门藏身的宾馆,向右过横巷是伦迪咖啡店,斜向通过十字路口,那栋建筑就是她所关注的卢卡斯酒庄。
她已经在这个位置站了很久,大概有一分多钟,拥挤的人群会自然地避开她,所以她不用躲,只需要站着,把酒庄的周遭数落得一清二楚。
那里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白墙,蓝瓦,窗棂有简单的雕花,房间挂着厚实的窗帘,从二层到三层,一模一样。
这种正常让海娜越发地在意起来。
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她第一次发现卢卡斯酒庄的观测环境居然比她们所选的宾馆更好。
尤其是那间已经被套上嫌疑的房间,视野开阔,夹角适中,在照看街景的同时,还能够轻易俯瞰伊芙琳自然气息花店的全貌,也就是洛林和莱希德约定见面的那个地方。
那里真的是莱希德的观察哨么?
如果不是,之前那道疑似酒瓶的反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就那样躲在厚而安静的窗帘后面,观察者又能看清多少街上的细节?
要不然钻进去看一下?
海娜有点纠结。
照道理说钻进去肯定是最简单的求证办法,但如果里面真的有人,想要不被【活人】发现,就只能把他们变成【死人】。
双方现在是合作者的关系吧?出现死人大概会影响后续的合作,让人活着也会影响,扑空倒是不会影响,可钻的意义也跟着一块失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左右为难。
海娜望着那扇窗户思索着,眼角的余光抓到了一个出走的身影。
有个穿着帮厨服的年轻人从伦迪咖啡的后巷走出来,穿过街,走进了卢卡斯酒庄。
一个咖啡馆的帮厨在工作时间去酒庄?
海娜不懂得咖啡的文化,不知道有一种咖啡会用威士忌来代替鲜奶,所以自然而然就对帮厨的动作产生了好奇。
就在这时,巷的对面……
“先生,这是您的华夫和卡布奇诺,一共一先令三便士,单子我放在这。”莱斯恭敬地为画家端上盘。
画家的笔骤停在纸上,皱着眉头回忆了半天:“抱歉,但我点的应该是拿铁和泡孚。”
“3号桌华夫和卡布奇诺,单子上记得很清楚,您记错了,先生。”
“单子……”
画家疑惑地拿起单子,看到上面寥寥几个镌秀的单词,确实写着华夫和卡布奇诺。
“这不是我的单子!年轻人,我记得很清楚,你在我的单子上写了很多,还说了什么生活不易!”
【我点的东西需要写这么多字……】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你在我的单子上写了很多,还说了什么生活不易……】
“原来如此么……”
分开的人流聚拢起来,像冲滩的浪撞在海娜原本站立的地方,而海娜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莱斯觉得眼睛又干又痒。
他强忍着画家的呱噪揉了揉眼,等再抬头,突然发现巷对面的构图居然变了。
“先生,那里……原本有一个女人对么?”
“女人?”画家愣了一下。
“是的,女人,身材很好,像流浪汉一样披着深色的罩衣。”
“你想岔开话题么,年轻人?”画家怒发冲冠,“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穿罩衣的女人!倒是你和我之间多出了一张伪造的帐单!我从没见过这样卑劣的商业手段,就像是……就像是……”
“这单算我的,另外,您的画请借我看一下。”
“诶?”
没等画家反应过来,莱斯已经收好帐单,一把夺过了未完成的画。
画面上是忙碌而拥挤的下街生态,采买的、奔跑的、勒索的、游荡的……活灵活现的悲哀和生计跃然纸上,在街口撞上礁石,挤挤囊囊地分作两股。
然而那块礁石的位置是留白的,刺眼的空白被留在画的一角,画家明明知道那里有什么,却偏偏什么都画不出来。
“怪物么……”莱斯喃喃自语,“能和怪物成为同伴,真安心呐……”
……
“我出发了。”低头把礼帽扣在头上,哈利如此对莱恩说。
“慢走,代我向博格问好。”
“我会的。”
多年的搭档不需要赘余的祝福,更何况这次虽然是最高级别的情报传递,但事情本来却没什么附带的风险。
风险都在老板的尊严上押着,对于这个现实,连哈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赢还是想输。
赢很好,从出色的同伴手上获得一胜,心理的满足绝不下于从决斗中脱颖而出。
输也很好,要是能看到莱希德气急败坏的样子,说不定会比胜利更加激励士气。
旧八连的老板就是这样一头奇迹的生物。
哈利自嘲地笑了一下,走进地下室,拉开暗门,一转头就出现在卢卡斯酒庄侧后,一栋不邻街的豪宅当中。
“就像是打地鼠,你永远猜不到它会从哪个洞穴冒出头来。”
哈利轻声地自言自语,立起风衣的高领,伸手打开了房门。
他对自己身后的眼睛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