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前斩
长长的血丝线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收缩凝聚成十滴百滴血珠,将清冷的月色染成血红,向着地面坠落。
矮人大师的脖颈处,出现一道狰狞而恐怖的豁口,就像是有人用利斧深深砍在他的脖子上一般,仅仅还剩下一层皮连在上面。
血如泉涌,矮人大师手中的长刀在空中无力地打了几个滚,“嘭”一声闷响,落在了铺满厚厚落叶的地上,他双手拼命捂住脖颈上的伤口,仿佛这样便能延缓一下自己的伤势。
然而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气管被一举割破,矮人大师就连呼吸都开始觉得困难,血流顺着气管涌入肺部,在他的嘴角,伤口处翻出无数血沫气泡,事到如今,他犹自不可置信。
他看着李琦,眼神涣散,伸出右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仿佛是想要抓住什么:“机绝城……机绝城的情报,不会有误,你……不是李琦……你到底是……谁?”
见李琦依旧保留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回他的话,他惨然一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你……死定了,城主……城主会为我报仇的!”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气绝,在树梢上再也立不住,宛如一只血葫芦一般,从那树梢之上“咕噜噜”滚了下来,就像是破麻袋一般落在树下。
直到这个时候,李琦依旧保持着这个拔剑姿势,背对着矮人大师方才站立的树梢,就像是仙人一般,踏空而行,立于半空之中,弯月之下。
那个矮人临死前说的两句话,他一句都没有听得进去,他已经沉浸在了刚才这一剑的玄奥之中。
踏前斩……这一剑,他只是下意识地挥出,在刚才的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之下,这一剑仿佛成为了身体的本能反应,这一剑仿佛就烙刻在了身体之中,就像是看见蚊子一巴掌拍过去那么自然,然而这是亚索的剑技,李琦一次都没有使用过,何来熟悉,更何况烙刻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所以,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刚才所处以及现在仍处的这种状态之中。
周围的风元素无处不在,他们围绕着李琦,数量比出剑之前要多上许多,所表达出来的情绪却远没有刚才那么活泼。
它们聚集在李琦的周围,渐渐凝聚成一道苍白风旋,风旋不过拇指大小,数量却不下十个,这些风旋围绕着李琦不断打转,吹起他的衣角,吹散他的发丝。
李琦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他的心中,无他无我无世间万物,仅有一缕疲惫,一丝悲凉,一点倔强。
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亚索守护在长者身边之时,看着战友同胞陷入战火之中,自己却被困于长者身边的那种悲愤心痛。
血与火铸写战歌,剑与风长啸战意。
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亚索被长者允许参加战斗时候的热血豪迈。
衣炔舞动长身起,我自横刀斩敌酋。
他看见了亚索回来之时,发现长者倒在血泊之中的惊讶,无助,恐慌,失魂落魄。
提剑斩敌八方,回首苍龙跌落。
他看见了亚索身败名裂,甘心自首,却不仅被控告玩忽职守,还被控告谋杀时候的震惊,困惑与痛苦。
身名裂,青衣染血。
道心崩,长剑烦恐。
他看见了亚索内心的煎熬,一边是一起成长,一起学艺的诸师兄弟,一边是他要追求的真相,直至最终拔剑而战,逃离道场,于谋杀罪之上铁笔一勾,再添谋反,自此孤独一人,踏上寻找谋杀长者的真相之旅。
长河漫漫洗不净那千古奇屈,铁骨铮铮说不清那满地桃花。
他能看到亚索接下来几年孤身一人,一边与昔日同窗拔剑相向,一边四处流浪在使命的驱使之下寻找真相。
落叶不能归根,锋刃遍数凄凉。
他能够感受到亚索发现自己的亲兄弟永恩也在追捕他的时候心中最深沉的苦涩,他能体会到永恩倒在亚索剑下之时亚索心中那仿佛要将胸腔憋炸的愤懑与无措。
羌曲孤悬天一片,手足相残心半颗。
当他看见永恩死于自己臂弯,泪如雨下,当他明白自己的亲人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明白长者死于御风剑术之下,他终于有了新的线索,新的目标。
血墨述剑事,黄沙引孤灯。
那个百折不挠的男人,那个为了真相付出一生的男人,那个被困于传统礼教而与自己兄弟拔剑相向的男人,那个想要找到真凶洗刷自己冤屈的男人,想要追寻的,仅仅只有自由而已。
御风剑术,其精髓在于自由,风的自由,无拘无束天地任我遨游的大自在。
亚索想要破除的,不仅仅是事情的真相,也是一直束缚着他的烁烁众口,一直束缚着他的剑术的栽赃陷害。
有这些东西的存在,亚索的剑术便不再自由,有这些东西的存在,亚索的道心永远不能通明。
陷于玄妙境界中的李琦恍然大悟,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亚索背依长剑,风奏尺八,陡然之间,场景变幻,他又横剑在胸,孤身前冲,刹那间,来敌纷纷倒地,只剩满地落红,这些画面反复出现,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化作踏前斩的图标,猛地投入精神世界中一方精神之海内,变为一柄水晶长剑,浮浮沉沉。
不要辜负了我的剑术!
他的脑海中仿佛猛地出现了这句话,如天雷滚滚,袅袅不绝。
李琦虽闭上眼睛,隔着他的眼皮,却发现他双目在飞速转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