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在短短半年历经数度变故,不可能像再活一回的胤禛一样乐观面对周遭。他听了胤禛的话只觉是在安慰自己,苦笑道:“纵使有刘声芳能为我遮掩,太医院却不止一个刘声芳。”
胤禛当然知道这是件麻烦事儿,他犹疑着要不要再试探老八一下,于是沉吟道:“处处受制于人,当真只能听天由命。”
然后胤禛就看见胤禩的眼睛暗淡下去,嘴边的纹路也勾出无奈而丧气的弧度。
胤禛瞧着够了,怕他哀思过度伤了肚子里那个,就拍着胸脯说:“人总有弱点,皇父尚且不能舍弃一个废太子,何况寻常人。这事儿你别琢磨了,大不了我弄个快死的人来,让太医隔着帘子切脉,这种障眼的法子用得好能过关。”
胤禩的思路被这样一带,也觉着好像还成。毕竟是在京郊别苑里,没病装病的本事当年赫舍里氏索尼用得比谁都纯熟。
当真想要操作一下,好像不是不可以。
只是……胤禩又开始愁之后的事。
真要把这个兄弟成奸的罪证摆在明面儿上?
生下来?他简直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真相大白的一刻起,他已经想了无数法子想要弄掉这个东西,但刘瑾跪在他跟前哭求说,四爷临行前交代了,凡事等他回来担着,若八爷在奴才几个手里有个闪失,全族都别想活了。
他不甘心,也舍不得就这样糊里糊涂闭眼。皇父说过的话他不会忘记,懂得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笑谈天下的道理。吕布天生奇才,可惜短命。
再想想宫里的额娘,他更狠不下心,就这样等到今日。
等到四哥说,生下来,你的命更重要。
一息之间,纠结忐忑的心好像当真安定下来,胤禩的手又不由自主覆上自己的腹部,这个动作他最近做得越来越频繁,心烦的时候也做,发呆的时候,也做。
他轻轻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
胤禛瞅着弟弟发怔的神情有些吃不准,老八发起狠来他见识过的,可以笑着让他心血费尽。他轻轻摇了摇弟弟:“你怎么想?别吓四哥。”
胤禩慢慢闭上眼睛:“就听四哥的。”
胤禛受宠若惊,完全没想到说服老八能这样容易,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上辈子手段用尽也只保下一个肃英额,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血脉,最后连老八的尸骨也只得焦枯一把,陪葬都不体面。
他还在犹疑,就听见胤禩慢慢又说:“弟弟这条命,就交给四哥了。”
胤禛一把抱住他:“会好的,自然会让你好好的。”
……
晚上胤禛借口胤禩病情反复,命令刘瑾死守内院,将缓过一口气来想要再度探病的十四挡在院子外面。
整个晚上,胤禛极有耐心的陪着胤禩吃饭喝茶,谈论南下见闻,甚至不惜博君一笑将皇父新收一名小主的事情都拿来谈笑,只默默隐去了梅林深处的细节。他始终记得,良妃的过去是老八心底一线抹不去的自卑。
胤禩原本是不热衷于这一类俗物的,但将近四个月的圈禁养病生活让他觉得一切都乏善可陈,人越来越懒,乍听新鲜趣事,脑中想起皇父道貌岸然的君王模样也做窃玉偷香的好色事,也算解气。
胤禛一面陪弟弟说笑,一面默默观察胤禩的饮食喜好:突然能吃川椒了,不喜欢狍肉獐子肉。
胤禛心里嘀咕:会不会这一胎是个丫头?
用过消食的茶水,胤禛按着刘瑾的医嘱,陪着老八在巴掌大的小院子里走了三圈才放他回屋休息。
胤禩站久了有些乏,除了外衫却还不见胤禛离开,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四哥赶路也累了,不如也早些回去歇着?”
胤禛神不守舍地“嗯”了一声,拿目光打量弟弟,说:“我再陪陪你吧。”
胤禩生怕胤禛看见他肚子的异常隆起心生厌恶,连忙裹着中衣一咕噜滚进床里。他自己现在还无法直视穿衣镜中的身形呢。
胤禛那头当然是各种惋惜,他还没看出所以然呢,打死也不走。
看老八缩在被子里做缩头乌龟样儿,胤禛忽然来了兴致,也几下除了袍子往被子里一挤:“老八,同你说个事儿。”
胤禩惊得连忙往里挪:“四哥不累吗?今晚谈得够多了,有事忘了改日再谈就好,弟弟这几日怕热得很,睡觉伸手伸脚怕不够规矩,扰着四哥安眠就罪过了。”
胤禛根本不去理会弟弟的挣扎,直击主题:“憋了这么久,想不想出去透口气?”
胤禩一下子哑了,他想了想四个月里屈居的豆腐干大小的小院子,又摸摸自己明显鼓起来的肚子,面上神色迟疑不定。
胤禛想着早些时候刘瑾说的话,但凡有孕者,宜慢走稳行,适量吐纳,心宁则优,久坐久卧都不利于日后生产。胤禛当然知道老八憋得久了,能把自己憋出病来,甭管是为了大的着想还是为了小的好,都得按时投喂、适时放风。
再说自己这几年的布置,不就是求个能不露声色做些小动作么?
于是他又说:“这个别庄的人都稳妥,每隔三五日,厨房采买总有车辆往来。你若放得□段,咱们一道扮作采买的仆丁可以进城。”
胤禩的一颗心啊,随着这句话噗通噗通活泛过来。
他真想啊,哪怕只是拿脚去踩一踩京城的地面也好啊。
胤禛继续说:“皇父尚未回京,做些手脚不算难事。只是十四在这里却是个变数,他真要胡来,刘瑾挡不住他。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