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离去之后,高明入内清理房里的污秽。熏香燃气驱散了淡淡的血腥味道,他转头看见床上本该昏睡的人腮边有隐约的水渍,早已干涸。
高明噗通一声跪在胤禩床前,小声哭道:“爷,这是何必呢,好歹看一眼小主子也好啊。”
床上的人仍不见动静。
高明摸摸眼睛,头一次不顾主子的意愿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方才瓜尔佳嬷嬷抱着小主子出去,奴才隔了一臂的距离也没敢看太仔细。那小脸红彤彤的,像极了爷,手里还握着一只龙牌,拽得可紧啦……”
胤禩还在睡,只是那道干涸的樱再度湿润。
……
很快皇帝再度传下口谕,皇四子回京复旨,暂理理藩院蒙古王公事物。
胤禛走的那天,他问胤禩:“你喜欢什么名字?”
这是那日之后,二人首次提及这个艰涩的话题。
胤禩默默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四哥做主吧,他……与我再无关系。”
胤禛猛地吸了口气,声音带了薄怒:“我不曾逼迫过你,他的出生我是满心欢喜的,也必会好好待他。可你呢?你不认他,是嫌弃他?还是嫌弃我?”
胤禩的眼泪又滚下来了,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四哥,我只是认为,这样对他,更好。”
胤禛很想痛骂他一顿,但他亦知老八倔强更胜自己,如今他认定自己亲缘福薄不肯认下儿子,逼迫也无用。他只能暂且忍下,固执道:“给他起个小名儿吧,算是你替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日后他只是我的儿子,叫你八叔。”
胤禩闭了眼睛,最后说:“我只想他能得天地祖宗庇佑,不受亲缘之苦,一生有福。”
胤禛轻轻说:“那就叫福怡吧。”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字眼,如今提前给了心爱的儿子,旁人再不能碰。
胤禩不置可否,只问:“四哥何时回京?”
胤禛道:“就在今日,我走了,你……自己照顾自己。”
胤禩闭上眼睛,很久才道:“四哥放心,弟弟没那么容易倒下。”
这句话让胤禛心底有些担心,但他选择了沉默,也许是这一刻安静平和之后,再见不知是何场面,也许是因为他有些理解胤禩的选择,不忍戳破。
皇四子的马车还在路上尚未入宫,四贝勒府里福晋忽然动了胎气的消息就传到了永和宫。
德妃对老四感情平平,听了四儿媳妇动了胎气并不如何惊慌失措,只厉声让人好好照料、务必尽心,连语气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胤禛赶到京城,刚到宫门口,便听见有太监传了皇帝口谕,让他先行回府看顾福晋,入宫复旨之后再提。
胤禛刚到府门口,就感到里面一阵压抑的慌张,往来仆从面上都带着惊慌与不安。再仔细看下去,里面还混杂了幸灾乐祸的窃喜。沉睡的血族公主
胤禛懒得理会这群无知蠢材,他不等众人上前问候,先斥道:“怎么回事?贝勒府的规矩呢?福晋无法起身你们便是这样侍候的?”
这是那拉氏院子里的戴佳氏赶来噗咚跪倒在胤禛面前,她哭道:“爷,求您救救福晋!”
胤禛皱眉道:“怎么回事?福晋现下如何?”
戴佳氏哭道:“刘大夫一直不肯用药,说药性太猛怕福晋受不住。可奴婢怕呀,怕再拖下去,福晋和小主子都不好了。”
胤禛怒道:“掌嘴!这些话你也敢说!诅咒福晋多大的罪你不知道?”停了一会儿,他放低声音,道:“让刘声芳带着药方来见我。”
戴佳氏哭着退下了。
胤禛几步跨入那拉氏的主院,这里凝滞的气氛更浓,人人脸上都有不安。
刘声芳很快来给胤禛请安,胤禛假意大喝道:“爷平素待你如何?如今福晋与爷的子嗣命悬一线,为何虚耗时日?”
刘声芳颤抖回道:“四爷赎罪,实在是福晋身子弱,不敢下重药,怕福晋受不住。”
胤禛砸了个粉彩笔洗:“难道就这样看着福晋受罪?药方拿来!”
刘声芳递上一沓纸,轻声说:“主子,福晋肚子里也是个小阿哥,是以奴才一直不敢……”
胤禛一怔,这个孩子,应该是弘晖吧……
一瞬间,昔日弘晖明敏的模样袭上心头。
罢了。
胤禛狠狠闭上眼睛,他看见太多儿子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不管是他大意的,还是被默许的,他都受够了。
福薄的孩子,始终都是福薄的,不值得他再伤心一回。他只要一个身份尊贵的继承人,就够了。
他的眼神重新坚定下来,说:“一切照旧,那个孩子……若能保……”
刘声芳诧异得抬起头来,这并不符合最开始主子的打算,如果这个孩子也活下来,必定是个变数。
胤禛闭眼道:“听天命罢,你只管做。”
刘声芳低头:“奴才明白。”
宫廷里的药深不可测,能医人命,也能要人命。
新煎的药那拉氏服下过后,腹中痛得越发厉害。但她亦觉着身上仿佛也有了力气,肚子一个劲儿地往下坠着。
接生的白佳氏与手下的嬷嬷对看一眼,对福晋道:“福晋不如趁着力气用些点心,待会儿一鼓作气将小阿哥生下来!”女凰三嫁
那拉氏的眼底燃起光彩,她颤抖着嘴唇问:“爷当真回来了?”
白佳氏道:“千真万确,方才爷还狠狠地骂了刘大夫,说他耽误了福晋,让他赶快拿方子去煎药!”
那拉氏刚要笑,但嘴角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