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忍了笑意:“你最近在干什么?忙到要在院中坐上那么一宿?”
孙江眼神一黯,虚应道:“无事。只是睡不着罢了。”
说完这话,眼睛又定定地看着山阴。
眼前的阿阴,对他细致体贴又关心的阿阴,似是与平常没有什么分别。
他又尝试着闭上眼睛。院落中,少女的惊慌失措和眼眸中的晶亮,白衣少年淡淡的笑意和欣喜一一浮现面前。
他曾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他曾按捺了躁动的心,告诉自己,再候一些时日,再候一些时日。
可是眼下的情景,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坐失了最好的良机?
如果……如果他大着胆子一早就向山阴说明自己的心意,她会不会舍卫玠而就他?
如果……他知道山阴身份的时候,就私下向山家提出议亲,现在是不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
好乱……脑子好乱……一团浆糊一样……
他理了一个晚上,没有一丁点的头绪。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办法。
只能由着胸中这股郁气不停上涌,上涌;只能由着悔意不停蔓延,蔓延。
全身无力地躺在床榻上不能起身时,他甚至想着,这样也好,就这么昏睡也不错,省得心中的空洞越泛越大,省得心里越来越痛。
山阴见他一直紧闭双目,以为他又难受了,将另一块巾布拧干,麻利地给换了一块。
手上突然一紧,却是睁开眼睛的孙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手掌传递的是一股烫人的灼热。
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般,孙江果敢地开口:“阿阴,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他的严肃与认真吓坏了她,山阴连忙端正坐好:“什么事?”
“我……”他润了润嘴巴,有点结结巴巴地:“我知道你是……”
山阴睁大了眼睛。
她没有丝毫怀疑或是轻忽,这种信任的眼神令得他一缩,顿觉自己此时的失态,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半晌,他继续又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是个会做菜的。能不能做点吃的给我?我饿了!”
鼓了半天的勇气,说出口的却是不着边际的话。
山阴乐了:“就这事?犯得着这么严肃么?”
孙江呐呐的:“令君子下厨,总是有些难堪。”
山阴扶着他躺下,起身整理裳服:“你等着,这就给你做去。”
她说完,当真让婢女带着去厨房了。
留下孙江一人,又是悔又是气。
只能兀自对着罗帐发呆,叹气。
没过多久,山阴真的端了一碗瘦肉粥来。
粥还很烫,她使劲吹吹气,告诉孙江:“生病时,多吃清淡的,少食多餐,好得快。”
孙江喝了药,自觉精神好多了,他披了衣服下来,走至榻几前。
接过瘦肉粥,自己一勺一勺舀了送入口中。
山阴看他吃完,笑眯眯道:“手艺不错吧?”
孙江点点头。
“也就唬唬你。”她起身道,“好了,我要回府了。你刚吃完,坐着休息会儿。明日我再来看你。”
“阿阴--”孙江唤道,“小心一些。”
“恩。”
眼看着她一路走出院落,出了孙府。
孙江整个人一瘫,靠在了榻几上。
第二日山阴果真又来了孙府。
孙江吃了药,正坐在院里看书。看见她手中提了一盒子东西,不禁问:“这是什么?”
山阴打开盒子:“刚做的几样小菜,你饿了让人热一热。”
两人很久不曾这样坐在院中聊天。山阴拖了榻几在阳光处,看着阳光一路爬上膝盖,钻进脖子。她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晒晒太阳,真是再好不过的享受。”
她朝着孙江眨眨眼:“拖你的福,今日我也可以偷个懒。”
阳光下,这样的笑容极炫目,极撩人。
这一刻,孙江多希望时间就这样停留,记忆就这样打住,温和的日光中,只有他与她,相偕着坐着,直到日暮,直到天老。
一声微微的叹息没有瞒过山阴的耳朵,他脸上的憧憬也没有逃过山阴的眼睛。她凑近了孙江奇道:“怎么了?”
孙江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眼睛:“阿阴,如果你是女子,该有多好!”
这试探的话令得山阴一窘,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好。
孙江见状,赶紧合了书本,巧妙转了话题:“不知近日太子如何?”
“一切如常。”山阴笑道,“你这场病生得倒是及时。趁着这几日身子不适,不必去太子府了。”
孙江一愣:“出了何事?”
“无事。你只放心养病。”
“也好。”孙江点点头,“家族出了点事,再过个把月,我或要回去一趟了。”
自打孙江跟着山简回来至今,她只知他是孙资后人,便是连这,也是从山父口中得知。山父有心隐瞒,孙江又没有主动提及,她只好装聋作哑。心中料想孙江来历不会那么简单,嘴上到底不好意思追问人家隐私。
她皱了皱眉:“非回去不可吗?”
这一趟,怕不是寻常的回家探亲。
“恩。”孙江点头,“十有八九是免不了的。如果来回速度快,事情顺利,应该一年半载便能回了。”
各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山阴只好叮嘱道:“万事小心。”
一年半载不算长,怕的是等他回来洛阳城里早已物是人非。
各人因缘都有定数,不知到时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