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山简一愣,片刻之后才道:“你怎知孙江不会钟情于你?倘若他也如为父般豁达,不视你为寻常女子,不拘你自由,如此姻缘逃过,岂不可惜?”
“若真如父亲所说,”山阴淡笑道,“女儿自会考虑。”
听到这话,山父颔首,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
目送山阴步出院落,山简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他与嫡妻卞氏所出一子一女,儿子山遐行事磊落举止大气颇似他的风格,小女山阴自卞氏去世之后一夜长大,自小聪慧无匹,行事极有主见,不喜拘于内宅。他一直不想将她如寻常女子般嫁了,此次好不容易找来一个看得顺眼的,但愿二人能成就一桩乐事。
过几日,果然从朝堂上传来消息,孙江系出名门学识广博,拜为太子洗马,秩六百石,并赐府第。山简推荐有功,亦有赏赐。
太子洗马,即是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侍从官,一般皆由才学出众的世族子弟担任。孙江被册封即代表身份被认同,即使他不是孙氏嫡系所出,也已得到皇帝的肯定。更别说他现在辅佐的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
一时间,孙府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孙江温文有礼,谈吐不凡,加之长相俊秀如峰,几场宴会下来,很快在上流社会赢得了名士的称号。
这本在山简的意料之中,当下,他看着孙江的双眼愈发明亮。
这日天朗气清,山父在酒楼中设宴,邀了一众人等前来饮酒。
山阴与山遐一道前往,入了酒楼,迎面正对上孙江。孙江今日穿了身暗红镶金丝线的宽袍,修长挺拔,贵气逼人。他朝着二人一作礼,率先步入。
山阴年纪最小,走在最后。酒楼中喧嚣异常,她这般气度清冷,负手胜似闲庭信步的从容样子,便如一道上好的佳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一时间,刷刷刷,数道目光直往她身上射来。尤其是二楼一间雅室中,看见他缓步走近的一婢女眼睛大亮。她急急地朝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便开门跟了上去。此次设宴,无关政事大局,只在风月。因而榻上坐的多是山简的“志同道合”之辈。
人既到齐,外面侍婢应声而入,就着几案将手中的菜盘一一摆放。须臾间,房中丝竹四起,酒菜生香。
山简持起手中酒杯,豪声道:“诸位,山某出行一月有余,久别相聚,今日不醉不归。”
众人举杯相庆,一时席间觥筹交错,饮声不断。又因许久不见,相谈甚欢。
山阴榻几紧挨着孙江,山遐。她看看侧面正襟端坐,兀自抿酒的山遐,心中暗忖,这一两日大哥眉有忧色,呆会儿定要问上一问。忽左侧一人靠近,举杯至前。抬眸一看正是孙江,“小郎昨日送来的美酒清洌爽口,孙某在此谢过。”
说罢,一饮而尽。
“客气,”山阴回道,“我这酒徒手中,除了美酒,再无其它珍藏。若是入得了口,尽管到府中来取。”
因着孙江初到洛阳,山阴便与他说起了洛阳城的景致。她不说话时,端的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殊不知开了口,言笑晏晏,眉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如一块上好的美玉,莹莹中透着微光。孙江看她眉飞色舞,心下也起了兴致,便邀着山阴作向导,一同出游。
二人接着又聊了一会儿话。
这时,婢女们鱼贯而入,一人手捧一铜制锅具。将锅具置于几案上,又有侍婢将热汤一一注入。说也奇怪,这奶白色的泛着肉香的热汤一入锅内,便滚滚而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却是婢女们点燃了炉下炭火。看得兴趣大起的众人直呼“有意思”。
山简神色一哂,扫向一众人等:“诸位可尝过这洛阳城中的新菜?”隐隐有几分自得。
早有庾估哈哈应道:“这是近日酒楼中新出现的‘古董羹’,锅炉一体,随吃随烧,初冬时节食用最合适不过。季伦这番卖弄却是过时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乐。话说这“醉生梦死”前些日子以“雪压江南”力挫同行,赚得盆满钵溢。近日又以一道名菜“古董羹”再掀波澜。
不出所料,造型独特、精致小巧的火锅一露面,就吸引了众多食客的眼球。流连酒楼中的世族子弟对这新玩意儿爱不释手,加之阮五有意透露出这名字乃王旷所取,在酒楼的力推及造势下,一时间,“古董羹”风靡洛阳城。
“非也非也!”山简竖起一根手指,大摇其头,“今日卖弄的可不是这个。”
直到众人都按捺不住好奇,他才松口道,“诸位可知古董羹是我家小儿山阴所创?小儿为诸位新添一味佳肴,此等事,难道不值得我们庆祝一番?”
“当得!自然当得!”庾估起身,举起酒樽,大声道,“如此美味,且让我等饮上这一杯!”
众人持樽向山简、山阴一敬,山阴微笑着回道:“不敢。君子远庖厨,本是闲时偶得,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饮了几杯之后,众人的吸引力便转到了“古董羹”上。说实在的,鲜嫩可口的兔肉配上特制酱料,加上爽口的时令小菜,这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酒足饭饱,身姿轻盈的歌伎随着悠扬的丝竹之乐翩然起舞。
酒宴快结束了。
等到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山阴与山遐、孙江一起扶着醉意朦胧的山父上了马车。
孙江点了点头,算是告辞,转身大步离开。
山阴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