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色下,千里之外的淮南郡。
淮南自古便有‘中州咽喉,江南屏障’之称,江南富甲天下,其中豪门扎堆,论其中最显赫者,莫过于传承千年的淮南萧氏。
秋冬交接之际,淮水畔依旧四季如春带着几分暖意。
整个淮南郡都是萧氏的地盘,而萧家的祖宅则修建在郊野,临河而建,周边是良田千顷,层次分明的建筑群坐落其中,家教极严,夜晚并没有灯火通明、笙歌达旦的景象,只能偶尔从楼阁的窗户里瞧见秉烛夜读的公子小姐。
萧家庄深处的一座大宅,是萧家嫡系居住的房舍,占地很大,不过因为香火凋零,里面的人却是不多,大半都是门客仆役。
大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之间,刚从京城被叫回来的萧庭萧大公子,身着书生袍如同望夫石般望着西方,望眼欲穿,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小丫鬟揉着眼睛跑出来,在萧庭身后劝阻:
“公子,回去吧,都这么晚了,熄灯时间一到,公子若是不在床上,又得被罚抄书。”
萧庭紧紧握着折扇,满眼都是悲苍之意:
“姑父怎么走这么慢?叔叔我都到了,他怎么还没过来?真是急死个人……”
小丫鬟叹了口气:“公子莫要乱说,让家主听到,你可就惨了。”
“我还不够惨?”
萧庭抬起手来,想要骂上几句,却又不敢开口。
本来许不令一走,萧庭就成了京城第一纨绔,除开皇帝他最大,想干嘛干嘛,也不怕挨打了。结果倒好,刚潇洒没几天,忽然一封信传来,把他叫回了淮南老家。
萧庭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萧氏家风’,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以前亲爹懒得打他,大姑萧绮却是真敢动手,光是这半个月写的字,都比他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现在萧庭唯一的想法,就是许不令赶快过来把萧绮娶走,别说叫姑父了,叫祖宗都可以。
只可惜许不令过来的速度,简直就是乌龟爬爬,萧庭早中晚每天看三次,就差迎君千里跑到楚地去硬拽了。
而另一侧,萧府正中的议事堂中,萧绮身着黑色长裙,头发依旧盘成未出阁的款式,眉宇间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云淡风轻。
大管家花敬亭,坐在侧面的太师椅上,说着近日传来的消息:
“……若是探子的消息没错,祝六已经入了打鹰楼,目前在楚地走动,目的恐怕是为了曹家手上那串儿剑穗……”
议事堂坐着萧家的幕僚和各房叔伯,也算是家里每天都会举行的小会议。
萧绮坐在主位上,声音平淡:
“……通天宝典是江湖传言,祝六这等人物,不可能相信‘刀枪不入、羽化飞升’之类的说法,打鹰楼更不会为了一本前朝留下了的书籍大动干戈,搜集四件玉器,恐怕另有目的……”
“……打鹰楼的来历很明确,目的必然是想在天下间点起星星之火,不过光凭一个厉寒生,很难短时间壮大到现在的规模,背后恐怕有财阀或者大世家支撑……”
“……目前有可能造反的,好像只有肃王一脉,肃王世子也到了楚地,会不会……”
萧绮脸色微微变了下,清冷眉宇间显出几分不悦:
“藩王要反,何必依仗几个江湖势力。”
众人想想觉得也是,二房的当家萧墨,是萧绮的叔伯,此时轻声道:
“萧绮,肃王忽然提议和萧家联姻,直接让儿子过来提亲,也没事先商量。肃王开了口,圣上那边自然不会说什么,但萧许两家联姻事儿也不小,按理说该稍微避讳。可拒绝的话,肃王便得罪死了。许不令尚未婚配,本身也是一代人杰,娶你门当户对合适的很,我们几房商量了下,拒绝了太可惜,还是得看你的意思……”
萧绮表情没有半点波澜,桌子下的手却是紧紧攥着,沉默稍许,轻声道:
“我正在思索此事利弊,天色已晚,各位回去休息吧。”
众人见萧绮还是不给准话,当下也不好说什么,起身告辞后,陆续走了出去。
夜色清幽,安静的议事堂内,萧绮孤身一人坐在书桌后,待所有人都消失,眉宇间才显出几分羞愤和憋屈。
上次许不令破了天子布下的大局,萧绮本来惊为天人,对许不令刮目相看,还很为其惋惜来着。
不曾想收拾妹妹‘遗物’的时候,在那个装脏东西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萧绮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揉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小纸条,看着上面那句‘再见,大小姐’,还有后面怪异的笑脸,忍不住又把纸条揉成一团儿,丢在了地上。
萧绮心思异于常人的聪慧,看到这句话专门留给她的话,自然是明白很多东西。
许不令那天晚上已经认出了她,知道她不是湘儿!事后都在装傻,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萧绮一想到自己为了掩饰,拼命演戏的模样,便气的有些头晕。
既然发现了,为什么还要碰她?
从头到脚都给舔了个遍,那模样简直……
萧绮抱紧胳膊,若不是不能死,都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不敢去回想,可这件事情必须得理清楚。
难不成是进去后才发现不对?
可他当时也没停下,没轻没重的,她都晕过去了……
萧绮想了半天,其实也知道那种情况,许不令肯定不敢承认,只有离开长安的前夕,才能对她坦白。
坦白就坦白,她都当做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