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没有参加最后的剿杀,但坐在城堡的中心,那座高耸入云足有五丈的塔阁之中的议事大厅之中,却将整个过程隐隐听在耳中。岛上的雨幕之中,嘈杂声不断,有强弓硬弩的弦响,有利箭入体的闷响。还有长矛断折的脆响,横刀交加的刺耳声。以及“为了老当家报仇!”“杀光封氏走狗!”“斩尽封氏余孽!”的呐喊。
李璟能够在头脑中勾勒出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幕幕,他坐在火盆边,只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微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凝神静听。他听到脚步奔驰,战靴溅起的地上的积水与血水。横刀劈砍在牛皮木盾上的闷响,金铁交加的利声,弓弦霹雳声响,喊杀隆隆。
岛上的人在苟延残喘,或是不屈的怒骂咆哮,或是低声乞求饶命。有的人还在后退,有的人已经命丧于街巷。李璟仿佛还听到了黄胡子的声音,他在指挥着一些海贼搬运缴获的大量物资。他好像还听到了刘守谦和张承宗也在其中,正对着那些刚刚被李璟刀口救下的那数百奴隶和他们的家眷高喊:“你们已经被贵人赦免死罪,现在想要活命的都跟我来,跟我来!”接着他听到一扇扇的仓库门吱呀呀的打开,然后无数的海贼和奴隶们开始用稻草油纸包起大包小包的物资,冒雨运向码头。
声音渐渐变弱,终至平息,最后只剩偶尔一处角落传来的几声痛苦的哀嚎。大雨渐渐减弱,可天地间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雾。
刘守谦和张承宗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是原来的那身衣服,他们换了一套府中抄出的皮袍,又在身上披了一条宽大的长披风,头上戴着一顶凤翅兜鍪。他们回来时,李璟被脚步声惊醒,从睡梦中醒来。一醒来,李璟立即觉得浑身有些酸痛。昨晚在暴雨中战斗半宿,刚刚二月初的天气,雨水刺骨冰寒。战斗的时候还顾不得那些,刚刚在火边休息一下子疲惫睡着,现在一醒来,立即各种酸痛,甚至额头火热,居然发起了低烧。
李璟挣扎着坐好,看见两人脸上居然全是血渍,不由惊问:“你们受伤了?”
刘守谦伸手摸了摸脸,笑道:“我没事,这个不是我的血,估计是那几个契丹狗奴隶的血。”
“怎么回事?”李璟惊问。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群奴隶中,他娘的有十几个契丹狗,老子开始以为他们也是奴隶,所以没有防备。在码头的时候,他们居然想要抢船逃走。我带兄弟们追击,差点就让他们逃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契丹人不是奴隶,而是封家他娘的招募的护卫,专门监督奴隶的。”
李维和段山等一大群人,浑身泥浆满身,狼狈无比的走了进来。不过众人的表情却是十分开心,一边走,一边有声有色的大声说笑着。李维和段山在前,第五庶和赵江在后,王石也跟在后面。萧家那十个年青子弟也都十分自然的跟在后面,边走还和李维他们边说笑着,一伙人嘻笑不停。如果不是李璟现在清醒着,他还真会以为这是在梦中。
萧家那十个纨绔,怎么和李维这伙人一下子打的这么火势,看样子就差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第五庶身上混漉漉的,深身还在冒着白汽,他走到李璟的面前,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笑着道:“将军,咱们发大财了!”
萧家纨绔中的其中一个,那个长的高高瘦瘦,在那十人中显得有些单薄,可却是十人中明显领头的萧恺笑道:“将军,这回真值了。我算了算,这趟,赚大发了。我看了那些缴获的物资,光是金银铜钱算下来,就有十七万贯之多。而那些绢和麻布以及丝绸和镜花绫更是一笔巨额财富,我估计着这些都是萧氏在都里镇的收益,他们把他存在了猫岛上,却不想成了我们的缴获,这些折算值铜六十万贯。另外,还有茶叶三百石,胡椒五百石,霜糖八百石,各色香料一百石。”
“这些东西,可比粮食贵重多了,茶叶我看过了,其中只有一小部份是号称天下第一茶的剑南雅州的蒙顶石花小方茶团,和称之为天下第二的湖州顾渚的紫笋茶。三百石茶叶中大部份都是比较普通的浮梁产的茶叶,这些只是茶叶中的下品,属于普通百姓饮用的商品。不过就算如此,这些茶叶依然是很贵重的,蒙顶茶每斤价值二十贯钱,紫笋茶也能值十八贯一斤。就算是普通下品的浮梁茶,每斤也贵达五百文,按五百斤一文算,这三百石茶叶就值一万八千贯,要是算上那些极品茶,这三百石茶至少值两万贯之多。”
萧恺不愧是江南第一士族出来的子弟,谈起这些海贸商品来那是头头是道。“还有那五百石胡椒也是极贵重之物,咱们大唐历来喜食胡食,特别爱吃羊肉,羊肉腥膻,必须得用胡椒等香料去腥膻。这胡椒是无一日不食,天天要食。偏偏我中土大唐不产此物,所有的胡椒都得从西域运来,因此极贵。当年玄宗朝天下十大节度使之一的河西节度使王忠嗣的女婿,代宗时最负圣眷的宰相元载,后来被抄家时,家中就曾经抄出他囤积的八百石近十万斤的胡椒。连皇帝曾经最亲信的宰相都囤积如此众多的胡椒,可知此物之贵重。而且由于此物容易储藏,不容坏,也不会贬值,所以十分有储藏的价值。”
“那这胡椒究竟有多值钱?”第五庶的姓很古怪,姓第五。据说他与肃宗时的宰相第五琦有关系,是他的旁系子孙。再往上追溯,他的祖上在春秋战国时是姓田,出了名的会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