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已经零落一片,书桌上的书,笔墨纸砚全都掀翻在地上了,地面上已经摔烂了一只酒壶,碎了一地瓷片。
云书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气,正趴在书桌上,手里兀自拿着一把青花瓷的自斟壶,往嘴里倒酒。
同望吓得一个箭步窜上去,就去扒开云书岳的手,“世子爷,咱不能再喝了。”
“喝,喝,一醉方休……”云书岳的嘴里嘟哝着,牢牢地握着壶把不松手。
同望也不敢使劲把他的手掰开,只好哭丧着脸苦求:“世子爷,奴才知道您心里难受,可再难受,这日子也得过啊,不敢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啊。”
见云书岳无动于衷,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就结结巴巴地劝道:“世子爷,那个,那个什么‘身体发肤,受,受之于父母’,您这样,王爷和王妃会难过的。”
说完了,他又后悔了,不由一巴掌就乎到自己的脸上,“都怪奴才的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受之于父母?”云书岳忽然抬起头来,呵呵傻笑着:“我的父母在哪儿?我母亲早死了。”
“可是你父亲还活着啊。”几个小厮心里不由想到这句话,可他们谁都没有胆量说出来,这个父亲,不提也罢。
后罩房的阁楼里,筱蓉已经吃过了晚饭,洗漱过了。两个服侍的小丫头也都识趣地站在墙角里当透明人,默默地听着传唤。
筱蓉披着一件葱绿的夹纱袄倚在楠木架子床上,身上盖着银红撒花锦被,铺着毛茸茸的波斯毯子,只觉得浑身像是浸在温热的泉水里一样舒服,毛孔都张开了,似乎在争先恐后地诉说着满意。
她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微笑:自己已经是姑娘的身份了,也许,等过一阵子,就能登堂入室,成为庆王的心头人了。
依着他对她母亲的那份喜爱,她不用担心自己不受宠,更不会害怕到时候王妃会怎么着她。她只不过是个匆匆的过客,办完了自己的事儿,她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去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过日子。这一生,她也唯有这个念想了。
只是这眼下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啊。举目四顾,室内的一应陈设古朴中透着大方,所有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可见庆王对自己是多么上心了。
这就是美色换来的吗?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用这一招了?
她有点儿看不起自己,可是不这么卑鄙的话,这一辈子,她也没法子和庆王这么高高在上的人打交道,更何况若是他就是她的仇人,她还有亲手杀了他呢。
满脑子里都嗡嗡地响,一会儿是刘碧云那几个女子鬼哭狼嚎的,一会儿是云书岳深情款款的告白,搅得她头昏欲裂。
她挥手让两个小丫头退下去,自己躺了下去。也许,睡一觉,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吧?
睡梦中,她梦见云书岳浑身是伤,一身酒气,披头散发地朝她走来,可是她却慢慢地后退,让他始终都追不上。耳边传来他凄厉的呼叫声,可她依然飞快地退去,似乎怎么也挺不住。
被这个梦给惊醒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分了。屋内一灯如豆,昏惨惨的好不瘆人,她却再也没了睡意。
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她的梦里了?这一辈子,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