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又到了初夏的时节,走在街头,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那时候的雷漠和度恩,一个是夜间流转在酒吧占卜桌前的塔罗师,一个是游荡在阴湿地府边缘的萨满,谁也没有预料到会遭遇那一夜,会遇见景寒。
转眼,就是一年。
昏迷在雷漠的脑中植入了一些格外的记忆,却也未能剥夺他的过去。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经过明致中学路口的时候,雷漠放慢了脚步。
细小微尘般的热风吹拂着他和景寒的脸,那是在岛上不曾有过的舒服,这里四季分明,白天只有一颗太阳,晚上只有一颗月亮,风是带着呼吸的,步履是匆忙而迫切的,目光是躲闪而焦躁的,这里充满了活着的感觉,生生围绕着你,让你必须渗入其中,甚至冒着被淹没的危险。
为此生,扎实地活着,这就是人间的感觉,雷漠一刻都不曾忘记。
景寒停下了脚步。
下午两点多的光景,校园里一片静谧,斜阳一块一块地移动在熟悉而又空旷的操场上,景寒穿过斑马线,走进了校园的大门。
“才五月,校园里就这么冷清了。”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门卫的大叔拉开窗户,从警卫室里探出脑袋。
“我们是明致毕业的学生,刚好路过母校,顺道进来看看。”
“这样啊。”
警卫大叔和颜悦色地对他们笑。
“难怪面孔有点生哩。”
“大叔,你能记住学校里所有的学生么?”
“别看我年纪大,记性可好的很,来来往往这么多学生,虽然不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和班别,面孔可是逃不过我的眼睛哦,再说,现在学校招生不比以前了,右边那栋化学楼,已经租给夜校了。新生越来越少。转校生越来越多,所以,只有出租教学楼了。”
“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去年高考前的那起自杀案给闹的,至今都没有破案,哪里还有家长敢送孩子来这里念书啊,说来也倒霉,咱们学校可是名人辈出的百年老校啊。唉,实在是可惜……”
看得出,警卫大叔心里对明致自有一番感情,就像自己的孩子发生了意外,就此瘫痪再也站不起来般地心痛。
“你们知不知道那起案子?很诡异的……”
“大叔,我们想去操场走一走。就一会儿,可以么?”
景寒打断了警卫大叔的话。
“没事,去吧去吧,现在孩子们都在上课,等下课铃响了再出来也不迟。”
景寒走进校园,雷漠与她相隔一步半的距离走在她的身后。
每当景寒想独处的时候,雷漠就会后退半步,他知道景寒不喜欢他这么做。但是。那一步半的距离对他却很重要。
“那是你的安全距离么?”
景寒不止一次问过他。
雷漠答不上来,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像每次和希罗保持距离的时候,总有个声音在偷偷地告诉他,往前一步,或者半步,就好。
景寒走到了篮球架的下面,雷漠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回过学校了。
花坛边的地上,点着几根香烛,放着几束白色的康乃馨。
“雷漠,今天几号?”
雷漠没有回答,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知道她不会忘记。
雷漠沉默不语的时候,景寒突然想到,也许度恩不想跟父母回家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也记得今天,也想来这里祭拜荷修的儿子,哪怕只有他一个人。
谁也没有说起今日,但今日,一直都深埋在大家的心底。
“还有人记得他……”
景寒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地上的鲜花。
花枝上还带着露水,很新鲜很有生气。
“也许,是某个暗恋他的女孩……”
景寒背对着雷漠的肩膀很平静,嗓音却轻微地哽咽了起来。
雷漠抬头仰望和这所校园yiyang静谧如花的蓝天,天空中,浮现出肖俊母子俩一起魂飞魄散时的投影,现在,他们在哪儿呢?是回归了母体的怀抱?还是停留在月球神宫的灵骨塔里,等待着星神最后的净化?
站在人间,就算眼界再辽阔,抬起头,看到的,依然只有这头顶上的一片天,天的后面是什么?是什么在主宰着人类的生死存亡?抑或,人类的生死存亡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如果当初,月神的那一票投给了古神祗族,如果,人类从那时候起就拥有一半的神性,而今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至少,肖俊会活着,科潘会活着。
这一点,雷漠确信无疑。
“又有人死了。”
景寒站起身,转身走到雷漠跟前,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雷漠的眉尖不觉收紧了,景寒说的是陈河,那个牛津大学的中国留学生。
无论英国警方最终会得出什么结论,无论那是否又会成为本年度又一起少年遇害的离奇悬案,对他们来说,那都是铁证如山的谋杀,凶手就是天界某位企图破坏人间秩序,充满了无知邪念与恶意的神明!
“死亡什么时候变成了鬼,要这么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
“如果死亡是鬼,我们就要成为最高明的捉鬼师。”
景寒把手放在了雷漠的胸口,她渴望感觉他的心跳,那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那律动那声音,会让她暂时忘记失去的隐痛,带给她无穷的力量,然后,她抬起了头:“雷漠,一定要赶在下一个死亡到来之前,找到克罗诺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