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你,终于醒悟了。”
周逸低头看向正剧烈抖动,仿佛在做某种挣扎的孔东流,微微颔首。
人之肉身乃世间一浮萍,亦是为魂魄保驾护航的一叶孤舟。
空山姥母用来暗害孔东流的手段,便是将其魂魄,引诱入梦境之中,无声无息,日夜削弱。
无论阿紫向孔东流索要铜钱、银两,还是其它什么,实则都是孔东流的魂魄精元。
待到孔东流于这场梦中被索取殆尽,孑然一身后。
他的魂魄自然也就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好在这一刻,孔东流意识到,一切皆是虚妄,有鬼怪正在加害自己。
他那已经精元大损的魂魄,也终于开始自我觉醒。
并且意识到,这种状态下,即便能够魂回肉身,也将元气大伤。
魂随气,魄附体。
魂魄若受损,肉身自然也是病灾不断。
因而此时,孔东流的魂魄正试图摆脱梦境的束缚,并且索要回缺失的精元。
“阿弥陀佛,自助者,天助之。既然你已有觉悟,小僧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周逸跏趺而坐。
眼观鼻,鼻观心,宣念起无名佛经。
风雨飘摇的半山腰,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圈浅浅的金辉。
周逸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缕缕透明的虚影,从四面八方飞来,重新归入孔东流的魂魄之中。
被偷走的精元不断增加,孔东流的魂魄也逐渐变得饱满。
他转头看向一旁诵念佛经的年轻圣僧,眼里充满感激。
渐渐的,他的脸庞愈发丰润,可头发却也越来越稀少。
……
“不好,中计了!”
山坳间,正缠着小郎君耍弄的阿紫脸色陡变。
其余众女鬼也纷纷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们强忍住身前澎湃旺盛的纯阳之气诱惑,抬起头,望向半山腰。
一圈金灿灿的光晕,宛如雨中日轮,正在盛放着。
而在那光晕里,隐约可见两道人影。
“孔郎!”
阿紫呆住,眼中渐渐泛起慌乱与紧张。
眼前细皮嫩肉、阳气十足的小郎君,也不再那么香了,毕竟孔东流才是她的任务。
她放开那小郎君,腾空而起,朝向半山腰飞去。
“姐姐!”
众女鬼也不再嬉戏,恋恋不舍地放开小郎君,腾身向上飞去。
却在这时,那小郎君突然扑哧一笑,原地变成一片榆钱叶子。
半空中,众女鬼看到这幕,无不目瞪口呆,旋即面色凝重。
上方那圈金灿灿的光轮,此刻却若一阵阴霾,笼罩她们心头。
无比沉重。
……
半山腰处,女鬼阿紫缓缓飘落。
她刚刚站定,两串泪珠便夺眶而出。
“夫君……夫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阿紫泣不成声地看着山坡上,那两个光头僧人。
先前一个俊美无俦,比那榆钱叶所变的小郎君还要耐看两分,此时正双目微闭,口喧佛经,念念有词。
而侧后方的那僧,正是自家郎君,孔东流!
此时的孔东流,眉眼低垂,面色平静,正在安静地听着年轻高僧讲经,哪怕阿紫哭泣得再大声,也是无动于衷。
阿紫眼底飘过惊诧与恨意。
她不再嚎啕大哭,捏着袖子,静静擦拭着眼泪,双颊依稀残留泪痕,脸上却浮起坚强的笑容,缓步上前,柔声道:“夫君,时候不早了,快随阿紫回家吧。”
孔东流猛地抬起头:“站住,别过来,你这个害人的鬼妇!快滚回你家的破茶园里去!”
阿紫身躯轻轻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孔东流:“夫君……你在说什么呢?什么鬼妇?奴家怎么听不懂。”
孔东流侧目向一边,咬牙道:“刚才发生的事,我可都全看见了!你和你那群表妹堂妹,一起勾引那个小郎君……简直丑陋无比,不堪入目,恶心至极,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阿紫瞥了眼念着佛经的周逸,随后轻叹口气,面露失望。
“夫君啊,奴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世上多的是野道人假和尚,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拼了命的想要拆散我们。你适才所见到的,都是他故意施展出的幻术而已,你若是不信,奴便掏出心肝来给你看。”
孔东流闻言一怔,就见阿紫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惨笑一声,高高举起。
“娘……”
孔东流向前伸出手,面露不忍,可过了好半晌,最终也没有说出那个“子”字。
阿紫眼里的失望之色愈发浓郁。
她长叹口气,幽幽道:“不曾想,奴与君三载恩爱,却抵不过这假和尚的一通念经。孔郎,既然你不信奴,奴这便挖出心脏,给你一观。”
话音落下,温热的鲜血飙洒三丈。
阿紫的匕首笔直地插入心窝,划开一道豁口,再拔出时,手里业已多出一颗尤在跳动的心脏。
那颗心脏如同透明,里面倒映出一条朦胧人影,转眼变得明晰,正是孔东流。
“郎君请看,在奴家的心里,装着的难道不是你吗?”
孔东流怔然而视。
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不确定起来,面色迟疑,眼神彷徨。
感觉孔郎已有些被自己说动,即将回心转意,手捧心脏的女鬼瞥了眼仍在低头念经的俊美僧人,眸底隐露一丝得意。
“阿弥陀佛……”
周逸终于抬起头。
他并没有去看孔东流又或众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