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本该中秋月圆,齐家团聚。
可先是忽降暴雨,接着便是各种各样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
文和县是广元郡大县,人口过十万,大多数人家中并未受到侵扰。
可当夜深人静,喊叫与喧闹声不断响起,近半个县城都陷入了不眠之夜。
除了夜行闹事的恶鬼,以及受害者的尖叫声外,还有另一种声音,也在暗地里悄然流传着。
虽说胆敢违背冥律,托梦亲眷的善良亡魂并不多,阳间之人中相信者更是寥寥无几。
可总有那么些个已然走投无路之人,迫不得已,宁可信其有……
“……大哥,想要救嫂嫂,就只有去城南,拜见那位与县里凡人混居的阴间大大王。”
“……那位大大王,来历神秘,却神通广大,本领非凡,曾令上一任阴间大王俯首帖耳,坦诚相见。”
“……据说他脾气很不好,收了贵公子的礼物,却还不让进门。”
“……谁也没见过他真实面目,似乎见过的,都会忘记。”
“……儿呀,不管那位大大王如何羞辱你,哪怕是让你喝马尿吃浓痰,为了祖宅,也千万要忍住。”
夜雨还在下。
县城里的喧嚣也未落幕。
却已有十来人,推开家门,或是顶着油纸伞,或是披着蓑衣,不顾寒风冷雨,瑟瑟发抖,向城南行去。
譬如两个孙儿陷入梦魇的章氏。
以及娘子在马厩突然晕倒面泛黑气的王城。
还有家里祖宅不断着火,被扑灭后却还会继续点燃的乐氏兄弟。
他们并不知道亡者托梦所说的“大大王”是谁。
也不知那间城南小院的具体位置。
可为了家人,他们已别无选择。
……
城南小院。
雨水淅淅沥沥,顺着青檐斗拱和榆钱树的枝叶落下,却并未能够在廊间织起珠帘。
院中的僧人,手中正在把玩一枚翡翠般的坠甲。
奇异的威能从河神坠甲中升起,化作无形雨篷。
也使得小院免受了暴雨侵扰。
周逸睡了个囫囵觉,方才被叫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望天低语。
“果然?中秋之夜还是下雨了。不近人情的小四子。”
在他对面,陈池与其母相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急迫之色。
“师父啊?都这个关头了,你怎么还在感叹下不下雨?”
“以老身愚见?这百鬼夜行,非同小可啊。起初?那些鬼怪只是吓唬吓唬活人?偷窃阳气,可若发现无人能管,冥律形同虚设,它们就会变本加厉?伤人?杀人,甚至吃人。久而久之,文和县将会沦为人间鬼都。”
周逸微微点头,随后望向另一边庞大如楼阁的牛首阴怪。
“耗头,你倒是说说看?怎会变成这样?你可是如今的文和县阴间县主。”
夜幕阴影中,六丈耗头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它的爪指已经断裂三根,嘴唇开裂?鲜血直流,左侧牛头亦是少了一角。
虽说在萦绕周身的幽暗阴气滋润中?缓缓修复着。
可这般景况?着实凄惨。
它身后还跟着数头大小不一的虚耗。
同样也是头破血流?伤痕累累。
没等耗头开口。
周逸看了眼它身后大小套娃般的虚耗们。
“尔等先退下。”
“是,大大王!”
众虚耗毕恭毕敬,退出了小院。
见法师如此顾及自己的颜面,耗头脸上浮起一丝感激,旋即苦笑道:“我辈技不如人,无法震慑诸鬼众怪。百鬼夜行,我辈只能疲于奔命,无法压制,反而遭遇围攻……实在愧对法师的信任与栽培。”
这一夜,它终于意识到,楚夫人的位子并非那么好坐。
实力,手段,计谋,依仗……种种缺一不可。
而它虚耗,实力稍欠,手段单一,计谋缺乏。
唯一所拥有的依仗,便是城南小院中的这一位了。
当然,这也是它能够迅速崛起,屹立至今的最大底牌。
“阿弥陀佛,先别慌,也别急。”
周逸来到院中的藤椅前坐下,不急不缓道:
“那些包藏祸心,为恶人间,实力强横的鬼怪来历,你总该知道?”
耗头苦笑:“自然知道。我辈还知道,它们中有一些,道行甚至不输楚夫人。”
周逸淡淡问:“共有哪些。小僧要知道全部。”
闻言,耗头心中一紧。
法师虽然面色平静,语气柔和。
可它却听出一丝不悦,甚至愠怒。
“回禀法师,闹事鬼怪,我辈已悉数记下。”
说话间,耗头取出一只墨色卷轴,拉开之后,随后照本而宣:
“有数十年道行的白骨童子,曾屡次挑战冒犯过楚夫人,后被楚夫人驱逐至县外荒野。今夜施展鬼术,以童谣歌舞,引诱铜竹街的孩童共二十三人。后以梦术,将其陷入梦魇,勾魂夺魄。
有无面烛女,二十年前楚夫人最大的对手,后有一日突然消失,今夜引诱渔人,与之交欢。清晨之后,渔人若不饮满九碗无根水,必会全身肿胀而亡。
有暴鬼,隐于鬼影,责备斥骂吴姓更夫等县民共计十五人。所谓,鬼恒责人,不可辞,是为暴鬼。它虽然只骂人责备人,可人一旦回嘴,它必伤人噬阳气。
有赤帜童子,是一名身着赭红色衣服的恶童,手挥赤旗,挥舞的方向,都将出现火灾。
有厩之鬼,隐于马厩,口吐马毒,使人浑身恶臭,陷入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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