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吕无咎换上一身寻常穿的褐色圆领窄袖袍衫,搭配墨绿幞头,唤上几名捕快衙吏,来到坊间酒肆,就着一盘熟鸡饮起酒来。
众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吕无咎也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咦,吕君平日散衙前不是不饮酒吗?”
“莫非遇上什么喜事不成?”
“哈哈哈,定是因为尊夫人的喜事!”
吕无咎饮尽碗中烈酒,抹了把嘴。
“聒噪,一群鳖孙,吵个鸟,喝你们酒去!”
三四碗酒下肚,吕无咎已有醉意,面颊酡红,歪歪晃晃,一个劲的骂骂咧咧不停。
几名捕快察觉到不对劲,彼此交换眼色。
敢情吕头儿不是遇上了喜事,相反心情奇差!
县城里突然变了天。
午后的烈阳被远方飘来的乌云掩蔽,投下大片阴翳,淹没了市坊街巷。
狂风阵阵,吹得酒肆店铺前的幡条飞扬,尘埃荡起,遮人眼眸,捕快衙役们纷纷护住身前的酒食。
吕无咎双颊通红,醉眼迷离,打了个酒嗝。
“嗝……”
可下一刻,他只觉全身发凉,陡然惊醒。
就见酒肆外那滚滚尘烟中,缓步走来一道瘦削的人影,皮肤黝黑,眉眼低垂,草履布衣,头顶悬飞着一头耀武扬威的黑色怪鸟。
吕无咎愣了片刻,猛然惊起:“陈……陈郎?”
仵作陈池朝向吕无咎弯腰叉手,呜咽道:“见过吕君。某遭大难,还望吕君看在昔日情分上,救小弟一场。”
周遭狂风不绝,可陈池明明已经走进酒肆,众人却都视而不见。
吕无咎又是一惊:“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为何要谋财害命?”
陈池掩面而泣:“我没有……不瞒兄长,我被妖怪所摄,旺财村种种祸事,皆因这妖怪而起。全县之中,唯有徐府中的那位高僧或能救我。”
吕奉孝脸色一变再变:“徐府高僧?逸尘?那不是个骗子吗?”
他前日里腆着脸前往徐府,就有找逸尘寻求帮助的打算。
为了小仵作陈池,他吕神捕也是不要面子了。
可听完徐府前管事徐良的那一番话后,他反而打起了退堂鼓。
在吕无咎看来,逸尘纵然是高僧,可能够隔空取银,未卜先知,已是顶天。
然而徐良私下里却说,之前徐府上空连夜响起的雷声,十有八九也和逸尘有关,这就忒他娘的胡扯了!
雷霆,仙神之怒也。
就如行云布雨的真龙一般。
绝非人间之辈,所能企图。
逸尘和尚蛊惑那个傻乎乎的胖管事,编织出如此弥天大谎,他要不是骗子某就把面前这只盛酒的海碗给咬碎了吃下去!
吕无咎正想对陈池说出这些肺腑之言。
就见陈池头顶的黑色怪鸟突然发出一阵尖啸,空洞的眼眸泛起绿光,垂目巡视起来。
陈池身形如烟摇曳,脸色变得惨白,惊恐地窥向怪鸟。
“兄长救我!”
“速去找徐府高僧!”
“切记!切记!”
……
“吕君,醒醒!醒醒!”
“某等也该去上值了!”
恍惚间,吕无咎只觉有人从后面推搡自己。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几名捕快衙役正嘻嘻哈哈地看着他。
吕无咎趴在桌上怔了片刻,抬起头问:“适才可有起风?乌云遮日?”
一名捕快笑着打趣:“适才只有吕头儿的呼噜声。”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原来只是在做梦啊。还以为是真的。’
吕无咎暗松口气,起身一巴掌拍向那捕快的后脑勺:“胆子不小,敢笑话我,明日上值你排第一个!”
说话间,他抬脚走出酒肆。
街外长风骤起。
哗啦!
青灰色的幡布条在风中撕裂。
伙计大叫着奔出酒肆,追向随风远飏的布条。
吕无咎猛然止步,怔立风中,望着布条远去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后面跟来的年长衙役拍了拍肩膀:“奉孝,又发什么呆呢?”
“没、没事。”
吕无咎脸上挤出笑容,闷头向前走去。
风声呼啸,萦绕耳际,犹如鬼怪的絮语和低吟,其间却夹杂着那断断续续的熟悉声腔。
“兄长救我……救我……救我……”
……
天边云彩被远方侵来的霞光染透。
落日之下,如火如荼。
周逸还和平素一样,独自一人坐在轩窗旁的红漆圆桌前,赏着即将落下的小园暮色。
徐府固然清闲安逸,可风情再好,也终有离别之日。
“为还俗而努力,还俗,也是为了过上更美更好更多色彩的新生活。加油,光头仔。”
门口的珠帘晃了晃,似乎被风吹动。
周逸没有回头,问:“打探出了什么没?”
侍女香珠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望了眼周逸视线的方向。
“陈池,今年十五,幼子,上面皆是姐姐,都已远嫁它乡,家中只剩一老母。他所在的旺财村,大多都是操持贱业之人,而他祖上三代,都为仵作……哦,对了,那个没胡子捕头和他往来密切,平日里没少接济他们母子。除此以外,并无特殊之处。”
周逸依旧没有回头:“你不是说,他近日行为反常,频频购买豪马?”
“豪马?”
香珠对于先生的奇言怪语早已习惯,并没多问,一脸神秘道:“奴后来发现,不仅是陈池一个人,整个村子里的人仿佛都在一夜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