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周逸从容放下虚遮于脑门的右手,顺势抬起左手,双手于胸前合十,大大方方地朝法信行了个佛礼。
“小僧逸尘,区区一介行脚僧人,久闻业果寺大名,特来瞻仰我佛灵光。”
法信回以佛礼,微笑道:“天下佛门本是一家。瞻游,带这位逸尘师傅前往斋房。”
居然真把我当成不要面子跑来蹭饭的了???
好眼力……也不知这里的伙食怎样。
周逸脸上笑容不减,婉言拒绝:“小僧还是想与几位施主同行。”
哪怕已知业果寺的真相,可对他而言,仍未断绝希望。
然而卓梦媛和方子期这两位不安分的主,明显密谋着什么,得时刻盯着才行,以免妨碍自己拜师还俗。
“这……”
法信迟疑地看向卓梦媛一行。
卓梦媛稍一犹豫,指着方子期道:“我这位同伴对逸尘师傅也是一见倾心,相谈甚欢。”
方子期默契点头,同时不忘“深情”凝视周逸,还欲去拉扯周逸的僧袖,却被周逸不动声色地让开。
“善哉善哉。”法信见状不再多言。
这一日,周逸跟随卓梦媛一行,先是在佛前许了愿,午间吃完斋饭后,又在法信的陪同下游逛了整座寺庙。
业果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僧人大约十数,还有十多信众、居士,帮着打理果园和苗圃。
僧人法信上有一名师兄,下有三名师弟,都是此间住持的亲传弟子,年龄约莫在三四十岁上下,距离周逸心目中的“老和尚”略有些距离。
闲聊间周逸得知。
众僧的师父,那位闭关的老住持,宕明大师,年逾百岁,学佛八十余载,其间又修了三十九年闭口禅,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是方圆五百里地,罕见的得道高僧!
日头西垂,黄昏已至。
卓梦媛却仿佛玩兴未尽,便与众人商量在寺中留宿。
除方子期外,其余众人皆不太情愿。
可拗不过卓梦媛这位太守之女的软缠硬磨,遂取出银两布施寺庙,换得禅房三间。
“逸尘师父,这一间是给你的。”
卓梦媛将周逸带到一间干净的禅房前。
方子期没说什么。
另外两位分别叫赵海舟和王双的公子哥却面露愠色。
只有三间房,这个来路不明的和尚自占一间,卓梦媛再占一间,他们剩下的人却要挤住一间。
别的倒无所谓,关键这神神叨叨的方子期实在令人生厌。
没等他二人开口,周逸双手合十,笑着推辞。
“出家之人,讲究随遇而安,华屋锦榻,皆是虚妄,卓小姐无需刻意安排。
若方公子不介意,小僧愿与你同住一间。”
方子期怔了怔,微微点头。
赵海舟、王双几人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看向周逸的目光也变得友善起来。
“逸尘师傅不愧是真正的僧人,你就和方子期住一间吧。”
“早就觉得逸尘师傅彬彬有礼,谈吐不凡,想来落魄为僧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今晚我们几个准备出寺游猎,逸尘师傅若有兴趣,一起来耍吧。”
周逸微笑着回礼:“阿弥陀佛,那么,小僧恭敬不如从命。”
卓梦媛见状,也不多言。
她自挑了一间禅房,又安排周逸与方子期一间,剩余五名郡府贵子合宿一间。
入秋时节,山里多雨。
傍晚用完素膳后,天空飘起了雨珠。
几位郡府贵子终究没能得偿所愿出寺夜游。
不过他们也没闲着。
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王双,不知从哪找来一只漆色剥落的陈旧签,放在禅房外的门廊上,转头对众人嬉笑:“不如耍一局投壶?正好某随身带着箭矢。”
赵海舟没好气道:“和你玩有什么意思,谁不知道你王双投壶广元郡第一。”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拗不过王双,玩耍了起来,毕竟闲着实在太无聊。
周逸隔着稍远,饶有兴致地看着。
投壶,起源于“射”礼。
就是把箭矢投向壶里,投中多的为胜。
类似于飞镖和投篮的结合。
如果一群人的水平旗鼓相当,再来点彩头,玩起来还有点意思。
可正如赵海舟所说,出身武将世家的王双实在太擅长投壶了。
相隔十多步,猿臂舒展,轻呵口气,每每出手,必能将小矢投进签筒中。
有这么一个高手在,没玩几局,赵海舟、方子期等人便已失去了兴致,连喊无趣。
周逸正看着,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逸尘师傅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同玩。”
周逸转过身,双手合十,对着卓梦媛施了佛礼:“卓小姐为何不去耍上一番?”
卓梦媛转头望向长廊外的雨天,轻叹口气:“近日里心情不佳,实在提不起兴致。”
周逸笑了笑,随后也转过身,深沉的目光仿佛直插入夜色尽头。
“是否因为,卓小姐心中有太多的执念了。我执,是痛苦的根源。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执念太多,反成心魔。卓小姐何不试着放下?”
卓梦媛似被这番话牵动内心所想,怔了半晌,方才看向周逸。
“你年纪轻轻,相貌不凡,谈吐不俗,却出家当起了僧人。难道也是因为放下了所有执念?”
周逸笑喧佛号:“非也,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僧的执念……
只有你们乖乖的,别在这寺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