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代国士兵被眼前如洪水般涌来的兽群鸟群虫群吓破了胆时,夷人士兵也都惊呆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野兽突然有此不寻常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直到见它们全部都冲向了代国士兵,才缓过神来。
不知哪个夷人先高声开口喊道“大自然神”,随即数千人齐声呐喊了起来。在这一刻,再无人质疑大自然神是否存在,哪怕山上人,他们浑浊的双目之中也充满了虔诚的泪水——哪怕他们并不知道这泪水究竟应该为何而流。
虞天星冲在最前,她对驱虫之术只知皮毛,用尽力气,也不过驱来数十蜂群蚁群,勉强能够在万名代国士兵的包围圈处打开一个小缺口。她本来是以飞蛾扑火的心态而来,这时受了鼓舞,也就不再气馁,哪怕只有那一个小缺口,她也努力带着夷人士兵去突击,只希望能够尽早到银杉树下,救出离娿。
一团混战之中,夷人士兵有兽群相助,自然占了先机。然而重重包围圈的最内侧,依旧是智峰脸上带笑,韩枫面色凝重。
离娿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而随着外面的杀声越强,她的声音也就越弱,说出的话也愈发含糊。而智峰已经服下了不知多少伤药,这些灵丹妙药让她气血渐匀,脸色渐好,精神也愈发振奋。
韩枫看着智峰,心中暗暗忧虑。智峰像是有百打不死之身,恐怕是这世上最难缠的人。偏偏自己为了破阵已经耗尽心力,这时连站着都觉费劲,更不用提伤害智峰……也许等她全然恢复了,这在场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他看到外面的战斗似乎是夷人占优,心中暗定,只希望代国士兵败得再快些才好……然而他刚一起念,智峰便将他的想法讲了出来:“你想让那些夷人先杀我?”
不等韩枫回答,智峰又笑道:“我也希望他们杀的人越多越好。人蛊就要炼成了,你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韩枫心知智峰绝不会说无用之语,她的天算一环套一环,虽然每逢绝境,自己和离娿总能有所突破,但破了一层,才看到后边还有一层,竟到现在也不知何时才是头。而听智峰话中意思,她带来的这些伏涛城士兵就算被杀得一个不剩,这个结果依旧在她的算计之中,对她仍旧利大于弊。
智峰继续怪笑道:“那小丫头很对我的胃口。被我关着的这些天,她破了‘我障’,又破‘识障’,虽说行事手段对自己有些残忍,但她的确算得上修行的天才,只可惜她一开始学的并非阵法,而是被旁人曲解的驱虫之术,否则……嘿嘿,我也不会打夷族的主意。你们都说我是‘天算’,但你们又知道‘天算’二字是什么意思?”
她到这时忽然问起“天算”来,韩枫不解其意,却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他曾听詹仲琦讲起过天地之气,但隐约觉得智峰口中的“天算”之“天”,与“天地之气”的“天”,并不能相提并论。詹仲琦所言之“天”,是这世间的客观存在,而既然“天”能算,那么这“天”必定也会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想法。他也想过这“天”是否是夷族崇拜的大自然神,但仔细揣度,却又觉得隐有不同。依着离娿所言,大自然神便为那十六字真言中的“我”,可是他在破阵时已经勘破了“我障”,深知人人的本来面目皆可为“大自然神”,那十六字真言,并非要人顶礼膜拜神庙祭坛上的金身巨像,而是要人内心澄明,观想自身……可这与“天”,却又有了不同。
智峰见问住了韩枫,便道:“我问你,你可见天当真算过什么?既然有算,则势必有起有终,你可见这天道有出处?有终了?”她向来喜好卖弄聪明,此刻一言问罢,见韩枫微拧双眉似乎不解,心中得意,便又不带停顿地讲了下去:“嘿嘿,你们这些娃娃自以为是,又懂什么!我‘天算’之名是当初詹老太监起的,然而他说得,你们却说不得,因为他懂得,你们这些小娃娃只不过照着葫芦画瓢罢了!”
她清了清嗓子,又道:“天算天算,本来无算,本来便该如此。呵……你们以为你们本事大了,便能逃过去了么?我告诉你,便是詹仲琦来了,凭他的本事,也逃不过这天网恢恢。你以为这些都是算的?太过天真!你们算不过我,是因为你们本就是在和天作对,我从未想着赢,只是趁势而为罢了。”
她说了这么多,每一句话听似都有道理,却模糊朦胧,这话甚至连银杉树中已经明了“我”为何物的离娿都听不懂,更不用提韩枫脑海之中的白童,唯有韩枫因对天地之气有所感悟,这时拿智峰的话与詹仲琦曾经所讲相互印证,才恍然大悟道:“你口中的‘天’,无非是因果。”
智峰说得本自得意,此刻被韩枫一语道破,满心的快意登时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她脸色一黯,刚想说你这臭小子懂什么因果,忽听那银杉树下的岩洞中传来一声轻吟:“哈哥哥……你……别信她……”
“离娿,再多撑四个时辰就好。”太阳西斜,已是傍晚时分,再有四个时辰便是子时,也就到了第二十五日,至时他便能斩开铁门放离娿出来,再不用担心她如此前那三十一个人蛊那般在阳光之下化作飞灰。
但智峰却又尖声冷笑起来:“四个时辰?你以为她撑得过去么?她就算保持人性不肯吃人肉,喝人血,但在岩洞封锁之中,尸毒自然都进到她身子里。这时到了炼人蛊的最后关头,她吸取尸毒的范围早就不拘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