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细想了想,嫣然一笑,道:“说的也是。你满城做生意,有心人约略一算,便该知道你有多少钱,更何况你拿货的地方便只有谭头儿一处。这些钱既然不在你家中,那么自当从你身上着手找起,哪用旁人告密这般多此一举。所以……你便是等着他们来找你,对不对?”
柳泉道:“三公主果然聪明。那时我真是在离都呆腻了,再留一天都要疯掉。尤其青魇在身,那日复一日的练兵对我来说全是无用功,我怎能不烦不燥,所幸黄计都找我并不算晚,而这一切,也显然是谭头儿背后的人早已经铺垫好了。”
明溪道:“谭头儿背后的人是邢侯还是宋王?”
柳泉微微摇头,道:“都不是。或者可以换句话说,谭头儿既是爪牙,也是首脑。”
“什么?”明溪听得莫名其妙,“那个现在都在离都沽酒的老头子,是首脑?”
柳泉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还算不得。但若要掌控这般庞大的势力,自然也并非一两个人的事情,也唯有此,才能有资格让宋王在前供他们驱使,这些人甚至连皇族的血脉都没有。请问三公主可曾知晓,那元升号现在对外打的,到底是哪一家的招牌?”
明溪这才恍然,道:“哦,难怪我方才就总觉得谭头儿很耳熟,经你提醒我倒想起来啦。我总是觉得元升号背后是宋王,从没留意过他们明面上的事情……谭氏家族,他们也是金铺行当中的老人了。怎么,你是说这首脑,竟是这一整家人?”
柳泉道:“正是。谭氏一大家子人分布在天下各地,有身居要旨者如芒侯,有在背后做推手者如谭头儿,想来这丰州城中也该有他们的人。这些人各有分工,彼此配合,宛如人的耳目与手足,整合在一起,这一整家人便如同一个人,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甚至是……发动战争。”
明溪略一沉吟,又疑上眉间:“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发动战争,对这些人又有什么好处?虽说能够借着战争来哄抬物价,可这些钱对他们来说,无外乎是些蝇头小利罢了。”
柳泉道:“三公主虽然聪明,可惜到底不是商人,这其中的道理便想不通透。他们要的当然不是蝇头小利,战争也只不过是一种手段,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帝都那位掌了实权,否则只怕不是得利之事,而是要败家损命了。”
明溪凝神细想,暗忖依着柳泉所言,这些人若要发动战争那是简单至极,可他们早不选,晚不选,偏偏是在这时……自然是看到了什么非战争无法解决的问题。联想到大哥此前向父皇所提的种种政策,她忽有所悟,道:“我晓得啦。你是说大哥想要重整天下的税收?可这税收上来是进了国库,跟他们并没有太大关系,再者税收向来对商人严苛,大哥还想减轻一些税率,对他们只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些人又着的什么急呢?”
柳泉摆了摆手,道:“三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税收对商人的确严苛,但那对的是最底层的小商小贩,并不包括这些握有通天之能的大世家,相反,他们的手脚已经深入朝廷,与官府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这税收上来,他们也能插手进来分上一分,若要减少,对他们怎能无害?唉……我曾听邢侯隐约提起,再加上我自己推断,大概能明白他们为何这般急不可耐……先帝对这些人向来听之任之,可是大皇子却从小就知道其中利害,在十几年前便提出倡议想要慢慢削减世家的权利,可惜那时的大皇子太过冲动,这一条上疏被传扬开来,立时就让他成为了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瞧二皇子那般混账,这些年却总能获得朝廷数位大臣支持与大皇子争皇位,背后又岂能无人支持?只怪二皇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宋王又城府太深不好操控,这才一拖拖到了现在。”
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了下去:“先帝前几年身子骨还算硬朗,想来就是大皇子自己也从未想过要急着登基称帝。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瞧出二皇子背后有人,他便也暗中栽培自己的党羽和实力。但那些人岂能眼见他一天天壮大,便一面预备着发动战争,一面派人去刺杀大皇子。呵,只可惜大皇子身边有能人义士,刺杀屡次失败,终于逼得大皇子不得不出了下策,毒杀了先帝,抢先一步当上了帝皇。他想着大刀阔斧清理朝野上下,却没料到这一登基,竟给了我们绝好的机会……本来叛军反先帝还没太多名目,可他犯了‘弑父’的大罪,仅这一条,便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了。”
明溪听得暗觉神伤,按着柳泉所言,这宫闱变化与战争的进程发展竟是分毫不差。这么说来,大哥他虽然做了很多错事,却竟是为形势所迫,无奈至极。这也怪不得自己从雪龙山回到帝都时,他那般一反常态,虽有这些年他自己的步步为营在内,但也有内外交迫,以致他自觉孤手无援的原因在吧。想到此处,明溪暗暗叹了口气,她终究原谅不了他残杀宫女、算计自己的那些事情,但到底对他多了一分同情,自己的心里也好受了许多——无论如何,这个人到底是她崇拜且依赖了十几年的大哥,他并没有那么差。
柳泉在旁观察明溪的神情,道:“三公主,你若这会儿后悔了,想再回帝都帮他,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这丰州城一破,就算没有你在,帝都也决计守不住;而你就算回去,他也不会原谅你做出这等背叛他的行为来。”
明溪不禁轻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