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一案虽已终结,朱家那边出征回来却是交代不过去,钱卿瑛和钱纶光都很清楚,范家和钱家两家当事人必须推一个人出来让朱家泻火,钱纶光问及钱卿瑛时,钱卿瑛只说自己不方便说,钱纶光就明白她是避忌了。
顺理成章的,年前范氏得了急病没了,丧事因年节将近草草的办了,乘着新丧热孝范家另送了一个比范氏颜色鲜艳的女儿来,喜事却比前次更为铺张。
此外钱纶光又修书、汇银回嘉兴老家,借着拜年,将族里的一个庶妹送进京里朱府,到来年此女产下一子,又在京里大阿哥力保调停下,钱、朱两家的过节才算消弭。
钱卿瑛风头正劲赏钱大方,鱼娘只上半天的课,她就时常出府,并不是借故游玩,而是正正经经的去七塔寺。
七塔寺的庙宇很小却出名,这时的得道高僧都会有自己的一技之长,譬如书法、丹青、棋艺、医术、茶道,都是围绕着佛学文化展开的。主持圆智大师极擅分茶,钱卿瑛曾看他分出过盛开的莲花供在佛前,便被迷住了。
这种复杂的技艺自宋朝中叶式微,明朝永乐皇帝朱棣推行简化茶道后便没落的只剩少许佛门中人擅长,前世钱卿瑛曾在日本看过分茶技艺,不过那个流派只能讲究下分茶时的环境和心情了,瑰丽的图案是别指望了。
圆智大师愿教,钱卿瑛自是求之不得的,况且常策马来此与圆智大师对弈的法寂禅师擅长医术。
虽然忙碌,总的说来钱卿瑛的日子过得算是舒心和滋润的了,与世无争,安逸祥和。今日她到七塔寺还多了另一件事——送羽绒服和年礼、年蔬。
早在五月底手头银子有了宽裕后,钱卿瑛就让人到各大酒楼饭庄收购鹅绒和鸭绒,让下面的丫头婆子仔细的只挑绒朵出来收在布袋里,然后用热皂液浸泡脱脂,继而漂清晾干,真真能把人给琐碎死。
最后让针线房量好尺寸,按棉衣大小做好夹层,自己拿回来续上羽绒,打上格子固定。除了钱卿瑛、陈氏、钱陈礼、钱陈群四个人手一件。
余下的堪堪能做两件成年男子的,钱卿瑛想寺庙清寒又要每日早课,不如拿去孝敬两位授业恩师,反正钱纶光多的是妾室争相替他做针线的,他穿上哪个做的东西都能让她们争风吃醋好半天,自己就别去拉仇恨值了。
年蔬除了南方惯有的青菜、菠菜和窖藏的白菜,主要送的是钱卿瑛自己在暖房发的绿豆芽、黄豆芽了,蒜苗虽有却是佛门视为大荤的,还有就是海带,菜干,豇豆干,腐竹一类的干货。
“难为小施主还想着老衲,上回你送的豆腐还冻着大半哪,蘑菇酱倒是不多了,那个下饭。”看着钱卿瑛带来的一拖拉吃用,圆智笑眯了眼,和旁人应景的添香油不同,她送的东西总是周到而贴切的,反倒是像晚辈的孝敬,让人觉得窝心。
“那个蘑菇酱倒是剩的不多了,香菇酱还有许多,大师爱吃吗?若是喜欢我下回便多带了些来,让膳堂加些香菇酱炒青菜是最好不过的。”钱卿瑛自然而然的去牵圆智大师的手,自从解开对杨氏婴孩法会的心结后,两人相处更像祖孙。
原来他们三人不能明着违逆钱纶光,却暗中将原本替另一位老员外备下的法船给了那个孩子带走,那是众和尚诵过经文万遍的,其后又要替那孩童供奉骨灰三年,虽然后来被钱卿瑛接手了,怀着这样慈悲心的才算真正的得道高僧。
“喜欢的,前次送的老衲只吃了一筷子,就被法寂给全拿走了,一罐子都没给人留哪……”没说两句话,圆智扁扁嘴立刻幼稚起来,?n啵?n啵的抱怨诸如法寂不尊老,抢他东西,下棋又不让他悔子一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恩,下次我一定帮大师打气。”钱卿瑛头如捣蒜满口应允表立场,否则他会一直从日中说到日落不歇气的,“对了,大师快去试试我帮您准备的冬衣哪,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早些改改。”
“咦,怎么这么轻这么软,阿弥陀佛,出家人怎么能耽于享乐呢。”嘴上虽是这么说,脚下早健步如飞捎上羽绒服跑开了。
“……”照顾圆智的小沙弥只得带钱卿瑛一行人去圆智不远的待客厢房,另招呼众师兄弟抬了她带来的年礼、年蔬进库房存放。
不大一会儿圆智换好了羽绒服眉开眼笑的过来,好奇的问:“这里面是什么物事,十天半个月的你总能弄出个新玩意儿,老衲都被红尘俗世染了心啦。”
“是鹅绒和鸭绒,因怕钻毛出来,面料用的是挺括细密的潞绸,这衣服不好常常清洗,上浆更是要不得,平日将此袍穿在里面,外面套上僧袍,便不易脏了,乘着日头大的天气洗了晾干拍松,然后收在樟木箱子里,就不会蛀虫了。另一件是给法寂禅师的,拜托大师代为转交。”钱卿瑛坐在榻上,自向榻桌上的风炉扇滚了水,烫好兔毫盏苦道,“大师来看看我这几天练的,总是成不了型前就散了。”
“陶谷所述‘碾茶为末,注之以汤,以笑击拂’,小施主虽性情沉静,却难免过于苛求,没有随意挥洒之心,如何得以自在,笑着接受自然而来的结局才是佛家大智慧,阿弥陀佛。”圆智眼中有着洞查世情的明达。
钱卿瑛颓然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褪去了血色:“大师,我只是害怕,害怕命运,害怕不可掌控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
“勘破、放下、自在。历来看破是最难也最关键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