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溪碧师傅听闻我要用珍珠粉绘制一幅山河社稷图,便也兴致大起。
他唤伙计从材料库里抬出一只檀木箱子,打开后,里面尽是一沓沓明黄色似黄绢般的薄纸。
任师傅捏起一张,对我说:“这就是特等水牛角烧溶了以后拉成的牛角蝉,你看看这透亮度和这韧性,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不?”
“恕我愚笨,您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任师傅答道:“这是唐朝就留下来的工艺,是用来做皮影戏或者刻板画儿的,稍等,让你开开眼。”
说着,任师傅又打开另一座檀木箱,我见里面有无数小夹子,且所有画片儿都是竖直站立。这样的布置,据说前朝也有类似的:乾隆年间西洋画师来内廷给皇室画像就喜欢将画片竖着晾晒,他们用的颜料也不像我们用的那般水水的、茵茵的粉质,而是油油的膏体,称作油画。
任师傅随便抽出一贴画片,那是以白板纸衬着,且用丝带固定着的一个齐天大圣的影像图。那身铠甲,那张表情夸张的猴子脸,还有那两条长长的弯弯的雉鸡翎子,也颤微微好似真的。
任师傅得意地说:“这就是牛角蝉最巧妙的地方,它不仅薄巧,而且像人的皮肤一般透气,柔韧,有弹性,你可知道,在好几十头牛里才可能选出那么一对儿颜色、质地都上乘的材质,而就这仅有的一对儿,还有可能因工匠力度、技巧的高低被作废掉。用它来衬托你那七彩珍珠末,才算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我笑道:“说的是啊,最关键的是这珍珠末在暗处还会发荧光,用这牛角蝉的纸一衬,还能投在墙壁上产生剪影效果,简直是玲珑剔透,两面锦绣。”
“好个两面锦绣!”任师傅赞道,“我猜皇上在批改奏折时,无论晨昏如何更变,都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我大清的每一处锦绣河山。好,我有灵感了!那你瞧好吧,明天早晨你就来取走这幅画片儿。”
我千恩万谢地离开吉祥坊,回到了延禧宫。
还没进门口,我就听见好像有奴婢的哭声和淳妃的训斥声,我忙挑帘进去。
果然,有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
我上上下下打量这宫女,估计她就是梳雪,因为能处在淳妃寝宫的只有内侍宫女和李公公。
我突然心生一计,对淳妃下跪施礼道:“娘娘千万不要动怒,其实,其实那个七彩珍珠已经修复好了。”
淳妃疑惑地看着我道:“梓珊你在说什么啊,珍珠碎成了那样,怎么可能修复好,你莫不是怕本宫生气伤身,故意安慰我的吧。”
我侧目看了梳雪一眼,她的眉头微拧,嘴唇紧咬,好像心里有所不甘。
于是我一边拼命使眼色一边对淳妃道:“娘娘,真的修好了,我一会儿给您拿回来,咱们把它锁起来。”
淳妃见我挤眉弄眼,心知我用了计策,便也附和我道:“本宫就知道梓珊最能干,那你去办吧。”
我又装作不知道,问淳妃:“这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淳妃亦编了一套说辞:“这是梳雪,她,她刚刚帮本宫整理东西,不小心打碎了皇上赐的茶壶,所以我就教训了她一下。”
说完,淳妃走下床榻,双手搀扶起梳雪,假意抱歉道:“梳雪啊,本宫打了你,不知你的脸蛋还痛不痛,本宫这就派人给你上点好药。”
梳雪低头不敢直视淳妃,只说:“哪有奴婢记恨主子的道理,都怪梳雪笨手笨脚,惹娘娘生气,梳雪本就该死!”
淳妃道:“你这丫头,现在没事了,你下去吧!”
梳雪一直低着头,一步一步退出了寝宫。
……
晚上,我找人将七颗鹌鹑蛋刷成彩色的,放在锦盒里,伪装成七彩珍珠,还供在老地方。
我、紫嫣、淳妃三个人无声无息地躲在纱帐深处,碧檀、玉印则藏在外屋柱子后,我们几人做好了一张大网,就等那盗窃贼自己上钩。
快到二更天时,大家困得都不行了,我请淳妃就寝,她称一定要亲眼看看这心狠手辣的摧珠黑手到底长什么样,没办法,我只好一边照顾着淳妃,一边撩开纱帘看门口的动静。
突然,门栓响了一声,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儿。一条瘦小的黑影窜进屋内。
这人虽用黑巾遮住脸,但透着月光依然可以看清她白皙清秀的脸。她来到装彩珠的锦盒前,用东西撬开它,再从怀里掏出一只硕大的家伙,砸将下去。
“住手!”
“你这小贼!”
“你是谁?”
我们从帐幔后一涌而出,女贼登时面色大骇,转身出门就跑,哪想外面门洞里还躲着碧檀、玉印,她俩一齐伸腿、扑上,把女贼压在身下。
我和紫嫣也撸住她的肩膀,将其面纱扯下来,一看,确实是梳雪。
梳雪张着嘴喘粗气,惊恐地看着我们。
这时,淳妃扶着肚子走了出来,她冷冷地盯着梳雪,说道:“招吧,是谁派你来的?你很有办法嘛,竟然想到了用熨斗拍碎珍珠,这个工具是内廷允许摆放的,一般人很难查出来。好吧,现在你还有何可说,还不速速供出你幕后的主子!”
梳雪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不言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淳妃。
淳妃大怒,斥道:“你以为你什么也不说,你幕后的主子就浮不出水面么?好,我整不了她,我可整得了你!来呀!”
随着淳妃一声令下,门外冲进来两名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