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虽然是转述,听起来依旧掷地有声。然而,应天神龙皇帝李显听了之后,却忽然笑了笑,低声询问:“高将军跟佛门有仇?还是他们最近也得罪了你?”
“启奏圣上,老奴与佛门没仇!”早就习惯了李显的多疑,高延福也不觉得如何失望。躬着身体,郑重回应,“事实上,佛门对老奴,还算有大恩。否则,老奴根本没资格来伺候圣上。”
“此话何意?”李显的注意力,立刻又被高延福的话所吸引,皱了下眉头,继续询问。
“老奴出身于殷实人家。很小的时候,长辈带着老奴去大云寺求签。签文上写得是,“休看田头苍耳小,得遇真龙可凌云”。寺里的和尚解签说,老奴的命格,大凶大吉。如果是养在家里,肯定活不过十岁。”高延福咧了下嘴,很少有情绪波动的面孔上,忽然流露出几分凄凉,“老奴这辈子,只能与真龙为伴,才可以化凶为吉。所以,家人就出钱疏通了门路,将老奴送进了皇宫。然后,老奴才得以遇到圣上,享受到了小时会做梦都想不到的荣华富贵!”
“这?唉——”李显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报以一声长叹。。
监门大将军,在后宫的宦官和宫女里头,是数一数二的高位。高延福现在走到外边去,通常也会群臣们尊称被称一声“内相”。这,的确是一份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大富大贵。然而,想成为监门大将军,首先就得成为宦官。再大富大贵,也没有后人可以传承,所以,很难说,当初解签的和尚,到底是高延福的恩公,还是仇家?!
叹息声刚落,却又听高延福低声补充,“老奴受到大圣皇后赏识,得授内宮显职后,才从族人嘴里得知,原来和尚是收了我叔父的贿赂,才故意如此歪解的签。而老奴的叔父,当年之所以不惜代价想把老奴送入皇宫,乃是因为老奴的父亲,只有老奴这么一个儿子。老奴入宫之后,如果混不出个人样来,老奴父亲这支就算绝了后,家业就可以全部落到叔父手上!”
“该杀!”受自身经历影响,李显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谋害亲族之辈,当即听得心中就是一痛,叱骂声脱口而出。“令叔父该杀!高将军,朕准你去报仇!这种坑害亲族之辈,罪不容恕!”
“谢圣上替老奴住持公道!”高延福深深施礼,然后苦笑着摇头,“老奴的确想过报复他,但老奴有了报复他的能力与资格之时,我那叔父已经因为卷进了针对大圣皇后的谋反案,全家被伏诛了。当年亏得大圣皇后知道,老奴是自幼入宫,才没让有司牵连到老奴。”
“这,唉——”应天神龙皇帝李显楞了楞,随即,再度摇头长叹。
很显然,这又是一笔糊涂账。高延福的叔父为了从其兄长手里夺取家产的继承权,勾结和尚胡乱解签,将亲侄儿阉割入宫,显然是个虎狼之辈。然而,这些年来,针对他母亲则天大圣皇后的谋反案,大多数却都是打着为他本人讨还公道的名义,参与者,都算得上是大唐的耿耿忠臣!
他最近两年,为了巩固李家的地位,多次下旨母亲当政时的“谋逆者”平反,弄不好,高延福的qín_shòu叔父,就列在平反名单之内。而高延福如果表态反对,就是不忠不孝。心中的苦涩可想而知。
“老奴其实并不恨佛门!”高延福的话继续传来,苦涩而又坦诚,“但老奴也觉得,多一座学堂,肯定好过多一座寺庙。佛祖可能真是慈悲善良,愿意普度众生。但寺庙里的和尚却良莠不齐。而学堂里教出来的学生,至少能够分辨基本是非,不会轻易再受坏和尚的蒙骗!”
“嗯,的确如此,再好的经文,也禁止不住歪嘴和尚念。而读书,却可以令人摆脱愚昧。”李显点了点头,终于明白并且相信了高延福的良苦用心。
然而,他却依旧没有急着赐名,而是又犹豫了片刻,低声询问:“白云子和李仙宗看过了那两口铜钟了么,他们两个怎么说?”
“启奏圣上,此事,一直由郑总管跟进,老奴回宫之后,就将铜钟交给了他。”高延福非常知道自己的行为界限在哪,主动低声提醒。
“宣郑克峻入宫问话!”李显的眉头又皱了皱,轻轻挥手。
“遵旨!”高延福答应一声,快步而去,很快,御书房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水炉子管道内的热水,偶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仿佛在提醒着他此物为何人所献。
“呼——”烦躁地长出了一口气,李显将胖胖的手指递到嘴边,轻轻啃噬。利用牙齿啃咬手指边缘带来的痛楚,让自己保持清醒。
赐名和题字,都是举手之劳。作为自幼受到名师教导的大唐皇帝,他还不至于连个响亮的学堂名字都取不出来。
然而,成功因势利导,砍断了佛门伸向朝堂的手臂之后。当日毁灭了法坛的那颗流星,却像炭火一样,一直在他心里闪闪烁烁。让他每想起来,都被烧得心烦意乱。
那颗火流星,真的存在么?
如果存在,它真的是偶然出现,并且凑巧砸进法坛里么?
如果不是偶然,是谁召唤出了火流星?用的又是什么法术?
法坛是因为藏了大量的猛火油,而灰飞烟灭。如果没有猛火油的话,那颗火流星的威力到底有多大?召唤它出来难不难?是不是召唤出来它的人,想砸哪就能砸哪?
……
所有问题,他都需要一个准确答案。
虽然,虽然与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