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娥想到楚公公这“见一见”,定然又少不了许多繁文缛节,本想推却。忽然看见澜川修洁的一角,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来了,见一见却也不防。”
楚公公一旁微微躬身:“我这便去叫各部众人过来。”
舒娥摇了摇头,说道:“还请楚公公带我到各处走走。”
楚公公似是不相信舒娥所说的话,抬起头来看着舒娥,只是微笑。舒娥也微笑问道:“如何?”
楚公公点了点头,在舒娥身前引导。
“我朝开国之初,循唐旧制,设立教坊。太祖皇上平荆南,得乐工三十二人;平西川,的一百三十九人;平江南,得十六人;平太原,得十九人;余藩臣所贡者八十三人。又太宗藩邸有七十一人。四海之内,精擅乐律的能人,皆尽收罗在内。往后历代,也都吸取了各地举荐的才能卓越之士。”楚公公不徐不疾地说着,两人已经出了澜川的院子,楚公公回头看了看,笑道:“譬如澜川,便是一名和夷乐师。由京城的乐班举荐进宫的。一起始是在大乐署,后来我将他安排到了教坊。”
舒娥点了点头,“公公对他,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了。”
楚公公带着舒娥走到另一处房舍,说道:“教坊初期分为四部,其后逐步增加。到了本朝,已经成了十三部。筚篥部、大鼓部、杖鼓部、拍板色、笛色、琵琶色、筝色、方响色、笙色、舞旋色、歌板色、杂剧色、参军色。”
二人说着在一处院落前驻足,匾额上果然写着“笛色”。
“不知澜川如今分在哪一部?”舒娥问道。
“澜川琴笛双绝,暂且分在‘笛色部’。”楚公公答道。
“十三部中,每一部有多少人?”舒娥又问。
“有的十数人,也有的数十人至上百人。”楚公公不知舒娥何意,但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这笛色部共有一十一人。”
舒娥看了看笛色部的院落,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楚公公看了看舒娥,又看了看笛色部的院子,笑道:“这许多乐工,绝大多数居住在宫外。出了 往东的一溜儿房舍,皆是宫人所居。像澜川这样技艺超群的,才常住在宫中,也是为了上面传唤方便。”说着向笛色部的大门摆了摆手:“夫人可要进去看看?”
“听院子里面尚有笛声,想必此刻正忙。我便不进去扰攘了。只有劳公公带我转转看看吧。”舒娥轻声说道。
楚公公带着舒娥一处处看过,各部专司何种乐器,也都一一详述。
到了“舞旋色”,楚公公说道:“舞旋色掌管各种散乐,其中来自藩邦属国、异域他乡的人士最多。”
“有没有和夷族的乐师?”舒娥问道。
“没有。”楚公公摇了摇头,“和夷是个小族,自来人丁不兴的。眼下整个教坊,嗯,连同太常寺的大乐署和鼓吹署,也只有澜川一人。”
舒娥的眉心微微一蹙,接着问道:“在澜川之前呢?”
楚公公不解何意,只是说道:“我在这里许多年,也只知道澜川一人。”
舒娥看着楚公公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必然疑惑,蹙眉说道:“澜川进宫,尚不足一年时间呀。”
看楚公公点了点头,微笑问道:“这倒奇了!如何我听杨美人说,澜川之前,有一位大理国和夷乐师,也弹得好琴。我本在想既是澜川的同乡,说不定到可以与澜川合奏的。”
情急之下,借杨美人来提到清江,是因为杨美人喜好音乐,宫中皆知。
果然楚公公想了一会儿,微笑道:“大理乐师倒有几位,和夷人却只有澜川一个。果然是杨美人说的,大理人……”楚公公眉心微蹙,“杨美人说的,想来是白衣族?当年却有一位白衣族乐师,深受皇太妃喜爱,只可惜,唉,可惜……”
舒娥听到这两个“可惜”,心中不由得“突”地一跳。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紧张,好奇道:“怎么了?”
“只可惜这位乐师命不久长,前年夏天,不幸亡故。”楚公公说着,轻轻眯起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喃喃说道:“算起来,清江已走了快要两年了……”
清江。
舒娥的手心中捏了一把汗。
妙元神智不清时,竟会把自己认作别人,却知道清江已经死了。反而神智清醒以后,能认出自己,却会把澜川错认成清江。
妙元神志不清时,如今的事情几乎全部不记得,却清楚记得清江死时的情景。而甚至恢复之后,却唯独忘了清江死去的事实。
这中间的关系,着实过于玄妙。
然而据今日所知,清江确有其人,清江确已亡故。
虽然舒娥早从妙元口中得知有一位在玉清宫大火中身亡的乐师,然而妙元神智失常,并不能全然相信。今日听楚公公说了出来,舒娥才确信无疑。至于清江如何身亡,只听楚公公那两声“可惜”,便知确如妙元所言,是葬身火海。
舒娥心中微微一寒,只怕,清江也真如妙元所言,是被一个女子,锁在房中,以致无法逃出生天。
楚公公见舒娥略带倦意,想必是因为天气暑热,她一个年轻女孩儿经受不住。于是简略介绍了剩余几部,便派人送舒娥回去了。
过去教坊和大乐署,走过不远,便是那座石桥。
远远可以看见,过了桥的那座殿堂,屋顶似乎还落着白鸽。舒娥只是鼓不起勇气,去看看妙元。再想到兪氏让她置身事外的话,想到身边还有教坊的人相送,朝着东边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