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美人忽然一笑,伸指轻轻碰了碰莲瓣碗上面的瓣稜,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董清凝说话:“清妹妹只说这个就算得精致,我却听说最最精致的莲瓣瓷器,是在永安堂呢。”
琴美人与董、木两人的说话,本来也并非句句都被众人留意,只是琴美人这一句话一出口,却都一字一句打在了在座之人的心坎上。
董清凝脸上微微色变,但随即平复;廖敬之总是淡淡的神色;林紫桐和木萧夏都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贺才人脸上却是很快露出了不忿的颜色,只是扭头看了看皇后,皇后脸上仍旧是端丽的浅笑,便硬生将不忿压在胸中。
皇后伸手在皇上的茶碗中添了莲花茶,一边对着琴美人笑道:“那本是商恭靖王府里【注】献给太后的,不爱熏香,便给了永安夫人。”
皇后说着看了皇上一眼,对琴美人笑道:“你是最爱香的,荷花又是耀阳馆里最当季的花卉。景阳殿里刚进有一只紫铜铸的莲花香炉最妙的是花瓣上还刻有经文,养心安神,是最妙的。”
皇上笑道:“这是昨天才送到景阳殿的香炉,你怎么就知道了?”
皇后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贺才人贺黎,笑道:“皇上且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说这个香炉,肯不肯送给琴美人?”
皇上笑道:“什么‘肯’不‘肯’的,说得我这般小气。”
“我先替琴美人谢过皇上了。”皇后盈盈笑道:“‘藕’与‘偶’谐音,寓意天成佳偶。莲花又是多子多福的花,原是再好不过的彩头了。”
琴美人微微低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似是有些娇羞之意,温婉笑道:“多谢皇上、皇后。”
忽然如悦大声叫了起来,木萧夏说道:“鱼儿都散到荷花下面了。”
林紫桐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你看船上,已经没有人了。”
众人都纷纷望向窗外,如悦急得快要哭出来。皇后看了看皇上,似是想问什么,却看见皇上微笑端坐,便没有开口。
果然全福来报,一个渔女打扮的紫衫女子曼步走了进来。眼前的女子肤光胜雪,身量纤纤,柔白的双手不加丝毫装饰,却是天然的细嫩温柔。
紫地素色五花的对襟窄袖褙子,只在领口袖口绣着出水芙蓉的图案,下面是一条丁香紫色的素绫长裙,迤逦行来,宛如水面上绽开的一朵蓝睡莲。
这女子到了门前伸手解下头上的箬笠,提在手中,众人都觉得眼前陡然一亮。
这女子修眉细眼,口鼻皆小巧端正,再加上这样的肤色,这样的打扮,宛然便是江南水乡的采莲女。
琴美人本已经缓缓松开的手却又不由自主地握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端起茶碗轻轻“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皇上。皇上的神情却是无法捉摸,似是有些惊异,又似是有些漠然,却没有喜色,一个浅笑慢慢浮上了琴美人的嘴角。
进来的女子,竟然是紫毫。
紫毫手提箬笠,恭恭敬敬屈膝行礼,说道:“永安堂奴婢紫毫代永安夫人向皇上、皇太妃、皇后请安。”说完又向四围所坐的嫔妃万福行礼。
皇后会心笑道:“原来坐在船上的就是你。”
原来这藕花漾建在水上,小船行到藕花漾的阶梯旁,紫毫便走了上来。紫毫走到如悦面前,从箬笠下面取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打开,双手奉上,对着乳娘笑道:“请娘子撒些在水中。”
木萧夏迫不及待地洒了一些,果然片刻便有许多尾锦鲤浮上来争食。吴娘子忙指给如悦看,如悦看得笑声连连,紫毫将油纸包递给钱娘子,钱娘子忙捏了些投在水中。
紫毫走到皇后面前,屈膝说道:“这是我家夫人送如悦公主的一点小玩意儿。”
琴美人未等紫毫的话说完,便笑道:“永安夫人果然是心思巧慧,别具一格。为博公主一粲,竟找到了这样好的饵料来。”琴美人将饵料两字,说得格外重些,眼睛却只是看着紫毫。
琴美人说着轻轻瞟了一眼皇上,笑道:“其实何止是公主,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被紫毫姑娘的温婉姿容所倾倒呢?”
紫毫登时明白了琴美人话中的含义,这话竟是直指舒娥将紫毫送到这里,是别有用心于皇上了。紫毫白皙的面庞微微发红起来,站在当地,很是尴尬。
木萧夏一边和公主拍手笑道:“少扔些,少扔些!可惜这样好的饵料,即刻就要用完了。”
紫毫又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奉给皇后。只见簪花小楷匀匀净净地抄了半张。
皇后道:“倒像是香药方子。嗯……”及至看到最后一味一钱麝香,点头道:“你家夫人有心了。”
皇上瞟了一眼那张笺子,淡淡一笑,眼中却带着些微失望的神色。
紫毫并未察觉,只是行礼笑道:“这是制作饵料的方子,夫人也是先试着做了,方子果然好使,才敢呈上来。”说完又福了一福告退。
紫毫一手提着箬笠,一手轻提裙裾,轻盈跃上船尾。俯身往仓中一张,叫道:“夫人……”却随即低低一声惊呼。
原来仓中坐着的竟是杨婕妤杨春熙。
杨婕妤笑道:“永安夫人已经上岸了,还请姑娘载我一程。”说完对着紫毫细细打量了一番,低低笑道:“富贵指日可待矣。”
紫毫吃了一惊,忙左右张望,随即又笑道:“婕妤娘子此时出来,身子已经不碍事了吗?”
杨婕妤淡淡一笑,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