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看见一个人影儿飘了过去。但近来……近来人们私下都在说,小卫子……小卫子死得冤……中元节怕是要回来。我想,我想多半就是他……”七弦说到这里,声音也颤了。
“小卫子?”舒娥松了一口气,心却提得更紧了。
七弦说的,不是清江。
那么,小卫子又是谁?
舒娥见七弦怕的厉害,含笑安慰道:“定是你看花了眼,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你说的影子,我倒看见了,明明白白是个人影,朝那边走了过去。”
七弦听了这话,神色平静不少,说道:“夫人既然看的真,是个人影,想必不会错。对,对!大白天,鬼是不敢出来走动的。”但随即又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小声说道:“可是……小的在家乡时,听说道行深的恶鬼,和仇怨重的……冤魂,大白天也敢出门的……”
舒娥素来心地仁善,虽对鬼神,也抱着怜悯之意。她深信人性本善。所以对于鬼神之说,并不深信,也并不惧怕。此刻她见到七弦这个样子,想必是吓得很了,遂说道:“大家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需一心向善,心中正气浩然,便不用害怕这些了。”
“正气浩然……正气……”七弦低声念道,忽然掩面呜咽起来,声音甚是酸楚。舒娥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句:“我们做内侍的,都是没有根……的人,便是……没有这样的正气……宫中住的都是贵人,鬼魂是近不得身的。他们……大家都说,都说小卫子要找替身,多半……多半还要找上我们这些人……”说着声音愈发的低了下去,仿佛是在诉说这一个极大极大的秘密:“他们都说……小卫子就是被冤魂找上了……找上了当替身……”
舒娥半晌才解过来“做内侍的人,便是没有这样的正气”,不由得耳根也红了。顿了一顿,说道:“正气只在心中,岂会因人而有差别?贵人若是做了坏事,神佛也不会庇佑的。”
七弦猛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在颈项中一阵乱抓,终于拉出一根细细的红绳。舒娥知道定是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东西,等七弦拉出来一看,却原来是前几日在幽篁,自己赏给他的那个印着“如意”的银锞子。
七弦紧紧抓着银锞子说道:“这是夫人赠给我的。官人说夫人是有福之人,夫人赏我的东西,定是能辟邪的!”
然而七弦毛手毛脚的一阵乱抓,那红线偏生又十分纤细,不知怎么,绳子打结的地方竟然松了开来,银锞子“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七弦慌慌张张蹲下身去,双手抓着如意银锞子,双手竟是一阵阵发抖。舒娥提裙蹲下身去,却看见七弦用手拍着脑袋,低声说道:“这……这是不祥之兆!我……我……”
舒娥听这话痴得可笑,看他犹自掩面发抖,忙拉一拉七弦的衣袖,低声喊道:“七弦,七弦……你既知道楚公公不喜欢听人妄论鬼神,何必还在这里点眼?”
七弦立刻警觉起来,从脸上拉开了双手,红着双眼,向周遭看了看。除了河对岸远远地能看到几个宫女服色的人来来往往走去,闷热的天空之下,只有树木亭台,河流小桥,恹恹地杵着。
舒娥引着七弦走到澜川的门廊下,温声说道:“你这个样子,让人看见笑话不说,传到管事的耳朵里,还要说你仪容有失。此刻你们院中没有人,你且到井边洗洗脸去。”
不料七弦听见这话,全身却都紧张起来,红着的双眼睁得极大,嘴唇却在不住颤抖,舒娥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鼓励,七弦终于鼓足勇气,转身往院里走去。
然而刚刚转过身,看到院子里的水井,却忽然像被烫到一样大叫了一声。
舒娥被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七弦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了出去。只是他心慌意乱,脚步虚浮,尚未走出大门,一个趔趄,扑到了大门之上。
舒娥听见七弦的呜咽声,这个声音因为过度恐惧,果然便仿佛是深夜里的鬼啼一般。七弦的双手抓住门边,身子却还是一点一点往下滑落。
舒娥走过去拍了拍七弦的肩,低声喝道:“光天化日,你这样疑神疑鬼,算什么样子?你这样闹下去,还怕楚公公不会责罚你吗?那小卫子如何冤死我不知道,你赫然在宫中这样发疯发癫,怪力乱神,便不怕他们为了封你之口,一般地让你也做了无主冤魂?”
这话果然极有效力,七弦一听之下,全身一震,口中的呜咽之声,却渐渐的小了。最终,七弦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倚着墙壁颓然坐了下去。
舒娥蹲在七弦身边,只见七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自己的双手,双手却在不停地颤抖。舒娥温声叫道:“七弦……”
七弦脸上涕泪交加,却并不抬头看舒娥,只是喃喃自语道:“我是个胆小鬼……我是个胆小鬼……”
说着看了看舒娥,看到舒娥的神色柔和而关切,似乎心中安定许多,双手不再颤抖,却又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可是卫平被推进井里的时候,我却也在旁边看着……今日,今日便是他的忌日呀!”
舒娥听了七弦的话,便似听到雷声从耳边滚过一般,心中大震,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这样的情景,任谁看到,都要一生惧怕吧。
“卫平便是……小卫子吗?”舒娥定了定神,轻声问道,“是在……院中这口井里吗?”
七弦说出了心中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