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芙的泪水已经是潸潸而落。顾不得掏出帕子,只是扭头用衣袖,将眼泪擦干。
“夫人只想过一死,可曾想过惠风临去,对你有什么嘱托?”华芙咬牙忍泪说道。
“嘱托?”舒娥蓦然抬起了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华芙。
华芙顿了一顿,收敛了喉中呼之欲出的悲声,泠然说道:“惠风常年随侍杨婕妤,手中定然有着杨婕妤的许多机密,杨婕妤却放心让她活着出宫,夫人可曾想过是为什么?杨婕妤固然想不到夫人会派我连夜去往了尘庵,却也是因为她笃定,惠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撑不了多久。”
“可是我见到惠风之时,距她出宫已然有十二个时辰之多。华医官当时曾说以她的病势,恐怕尚未出宫就要气绝。夫人想不想知道,她如何撑了这么久,又在等些什么?”
舒娥的右手撑在地上,看起来已经十分支持不住,却是尽力说道:“你说。”
“当日夫人在这里遇见她,看她手腕带伤而面色苍白,知道是失血气虚之症,曾让我送了几样滋补的药材给她。”华芙看着舒娥的眼中满是担忧,却并不上前扶起她,只是凛然说道:“药材中有一段老山人参。我们见到惠风之时,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小块参,还有一块,她则含在口中。”
“这段山参,续了她一日之命。”华东阳忽然说道:“人参大补元气,复脉固脱,为拯危救脱要药。适于因大汗、大泻、大失血或大病、久病所致元气虚极欲脱,气短神疲,脉微欲绝的重危证候。这些夫人自然知道。若没有夫人送她的这段参,惠风固然活不到初四出宫,也等不到我们去看她。”
“活到初四……”舒娥缓缓说道:“不过是让她留在花相居,多受了几日的苦楚……”
“可是惠风并没有丝毫怨怼于你,”华芙情急之下,没有再称呼那一声夫人,舒娥也没有丝毫在意。
华芙续道:“她若想死,只需不用夫人的药。她对夫人,只有充满信任和感激。她所以临出宫时还将这最后一段救命之物拿在手里,便是希望在她死之前,还能见一见夫人。”
舒娥心中只觉得一震,目光中却仍是带着犹疑之色,她轻轻将袖上的花瓣捏在手中,轻声说道:“她……惠风被送出宫去,我也不过是偶然知道……”
“可是惠风说她在花相居病重之时,却已经托人告诉夫人。”华芙的声音中带着悲愤。
“是谁?”舒娥矍然而惊,猛地站起身来,厉声问道。她本已是虚弱极了,这样突然起身,头脑中自然是一阵眩晕。然而她起来得直接而迅速,问得坚决而凌厉,华东阳和华芙一时之间为她的气魄所摄,竟没有近身向前。
华芙缓缓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却是用一块帕子包着。帕子上面隐隐约约还有些漆黑的墨迹。舒娥心中奇怪,实在猜想不透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们到了庵里,找到惠风,她已是命在顷刻。一呼一吸都是十分艰难,然而神智却甚为清明,只是每说一个字,都是十分吃力。她知道夫人派了我们去,很是高兴。我问她为何不早些去找夫人,惠风十分惊奇,只是摇头,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华芙说道。
舒娥尽力咬着下唇,眼泪却是忍不住地流着。
“一个姑子看见了,把我叫过去。说这人不过一时三刻之命,问我们要不要给她立一块往生牌位。”华芙一面说着,一面将帕子展开,只是墨迹已然干涸,重重叠叠粘在了一起,打开甚是费力。
华芙续道:“华医官和我与惠风都不熟识,于是我向那姑子要了纸笔,自己去问惠风。”
帕子已经被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只笔,笔端还沾着墨迹。想来便是了尘庵中的姑子给华芙的那一只。舒娥心中十分奇怪,猜想这里面或许是华芙问道的惠风的姓名生辰之类。
“华医官临去时便带着药箱,总算及时施针救治,又使惠风醒了过来。只是……惠风苦苦支撑,已经熬到了尽头,我问她叫什么,她只是伏在枕上喘气,却并不说话。忽然她看见我手中的笔,挣扎着伸手一把抓住。”
舒娥此刻听来,犹自觉得惊心动魄。实在想不到惠风这样柔弱的女子,竟是这样的坚强。
“也就是这样一挣,惠风……”华芙的双眼又红了,却忍住眼泪说道:“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五个字,是‘告诉了,小心’。”
舒娥不解地看着华芙,心中满是疑惑。
华芙双手捧着那只笔走到舒娥面前,说道:“她抓着这只笔说告诉了,是不是想说她在花相居自知病重不治时,已经托人告诉了夫人?说她最终没有来得及说那个人是谁,却对我说了个‘小心’,恐怕是想让我转告夫人,要小心些什么。”
舒娥看着寂寥的花藤,喃喃说道:“惠风……”
花藤上还有一朵没有被震落的蔷薇花,开得正艳正盛。
蔷薇花中另有一个品种,叫做山蔷薇,而山蔷薇,又叫做荼蘼。
祖父曾给舒娥讲过有一种“荼蘼酒”,是在春天的时候,将木香根研碎成粉,放在酒坛中密存。等到夏天饮酒的时候,便将开坛取酒,将酒杯放在荼蘼架下,等待荼蘼花落,浮在酒水之上。荼蘼花香与木香酒香十分相似,这酒便叫做荼蘼酒。
舒娥曾好奇问道:“能酿酒的花甚多,为什么要用这荼蘼,却又是这样的方法?”
记得祖父叹了口气,很久方才说道:“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