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朦胧的泪光模糊了视线,还是满心的往事扯住了神思。
就这样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却竟然,不知皇上何时停下了脚步。
还是第一次,距离皇上这样近,可以看清楚皇上的发丝,还有衣襟上经纬交错的纹络。
可是舒娥竟然没有退缩,只是抬着头怔怔地望着皇上。舒娥可以嗅到淡淡的香味,不知是不是来自与皇上的衣衫上,那香混合在四围暖风烘焙的花香中,闻之令人神醉。
不知怎样,这个脸庞,这个身影,总是带着三分令人熟悉的模样。
舒娥的手还没有碰到发间的钗,却已经想是无力了一样,软软地从脸庞、从肩头滑了下来。
舒娥的眼里是盈盈的泪光,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丝毫闪躲的模样。
不知这样静静地过了多久,皇上忽然伸手将揽住了舒娥的肩,让她伏在了自己的怀里。
舒娥的头抵着皇上的肩,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
从来不知道皇上的手这样热,几乎和三少爷喝醉那一日一样,有着灼人的温度。皇上的手虽是轻轻揽着舒娥的肩,舒娥依然可以感觉到隔着纱质的轻薄的衣衫,从皇上的手上传来的温热。
这样的热度仿佛是温热的水,融融的阳,一点一点熨帖着心中的不平和悲伤。心事仍是纷至杳来,可是这一刻心里,竟然是难以形容的平和安详。
是的,平和安详。
舒娥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个人是皇上,可是不知为何,却贪恋这一刻的宁静之感,贪恋这四周浮动的鸟语花香。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双手揽着自己,可是心里却没有惧怕,没有恐慌。只是想将心中所有的不快,全部都留在这无人看见的地方。
舒娥的肩头微微耸动,皇上轻轻放掉了手中的灯笼,伸手拍了拍舒娥的背,轻声说道:“舒娥,怎么了?”
皇上手中提的是一架花梨木骨架八方宫灯,灯笼的灯面是刷过胶的绢纱,掉在地上,一时不能烧着,烛火却熄灭了。
四下里更加黯了,唯剩下横跨天际的横跨银汉,每一颗星子都清晰可见。皇上的声音在舒娥的耳边响起,温柔而醉人。
舒娥却是微微一惊,抬起头来。舒娥看见皇上正满怀关切地看着自己,肩头上还搭着皇上的手,满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害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距离皇上还是那样近,还闻得到皇上身上不知名的淡淡的香,舒娥心中更觉慌乱,顿了一顿,又退了两步站定。
舒娥心中只是砰然。方才是皇上伸手揽住了舒娥,并不是舒娥自己趴在了皇上的肩头,可是惟其这样,舒娥才更加觉得害羞。
舒娥强自定了定神,行礼道:“舒娥失礼……请皇上……”
皇上看见舒娥一丛乌丝间光泽莹润的钗,轻声说道:“你头上这对钗,是你进宫那天戴的吗?”
舒娥直起身来,方才一阵哭泣,心中的抑郁得以舒缓,此刻眼中泪光莹莹,却已经不再哭。舒娥听皇上问起头上的钗,当日三少爷匆匆赶去送发钗的情景宛在眼前,又想到皇上至今还记得当日自己带着这对钗,心中一阵忧伤,一阵暖意。
舒娥点头答了个是,却看见皇上正打量着自己。舒娥脸上发热,忙蹲在地上扶起了地上的宫灯,从怀里拿出纸媒和火折子,准备重新将宫灯点起。
青裙曳地,宛如一朵绽在水面上的莲花。皇上怔怔地看着舒娥,垂下的手轻轻握起,仿佛之间还存留着舒娥肩头的触觉。
突然舒娥“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对皇上说道:“皇上这灯点了多久?”
皇上借着舒娥手中的火光,看见舒娥从灯笼里取出烧残的烛芯,也笑道:“到了崇文阁,这灯也一直未熄。”
舒娥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提着无光的宫灯笑道:“星光熹微,还请皇上脚下留意。”
皇上走在前面,舒娥跟在后面。
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皇上轻声问道:“可是宫里的生活有什么不如意?”声音轻柔温和,仿佛便在耳边呢喃。舒娥虽然看不见皇上的颜色神情,单只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由得红了脸。
“一切顺遂。”舒娥轻声答道,“只是,想念家人。”
皇上缓缓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舒娥。这次舒娥是在全神贯注地走路,自然不会再碰到皇上。只是不知皇上为何停步不走。
然而停顿只是片刻时间,皇上很快又转过身去,说道:“宫人家属若要入内相见,定要事出有因。”
“嗯,”舒娥应道:“孙娘子曾对我讲过。”
“孙娘子熟习宫规,你且说来听听。”皇上说道。
舒娥料知皇上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考较自己懂多少宫规,却也老老实实地说道:“宫中但又重大庆典,妃嫔家属皆可被召入宫,只是非准不得私见。嫔妃晋封二品嫔位以上,家中眷属可进宫庆贺,参与大典,内眷与外命妇还可到住所私见。正五品以上内命妇有孕生产,内眷不论有无品级,皆可进宫到嫔妃住所相见。宫中有职事的外命妇建功殊伟者,因功擢升正二品以上者,眷属亦可进宫相见。”
“还有……”舒娥说道最后,却是不有得停住。
皇上“嗯”了一声,说道:“丧葬之事,便不要提起了。到了生死隔别之时再见,也是徒然。”
缓了一缓,皇上又说道:“令兄婚期将至,想必曹府上下皆是热闹非常。”
舒娥心中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