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听舒娥说得郑重,本是一怔,然而看到舒娥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忍不住微笑道:“况且什么?你又知道了。况且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林公公说的。”
舒娥看了看门外,低声说道:“太后垂帘八年多,流言议论便从来不断。听闻大内崇文阁中专职负责宫中图书典籍的校勘和整理的一位秘阁校理,范希文【范仲淹】相公,便是因为上疏请求太后还政而被贬了官。你看当日咱们来玉津园,为何只有太后、皇太妃、皇后的车子和仪仗从崇政殿前面的广场上出发,却没有看见皇上的车马?当日华芙还告诉我,大庆门和宣德门是禁宫大内的正门,左右银台门、长庆门和左右掖门均是偏门。而太后的凤撵,是从宣德门出去的。”
“那便怎样?”丁香微微蹙眉。
“皇上的仪仗和车辇虽也从宣德门走,却比太后早走了一个更次。”舒娥缓缓说道:“虽然名义上是早早前来为太后和皇太妃准备,在玉津园候驾,然而据我猜想,也是因为若是同时出发,太后和皇上的车辇不仅有从哪个门进出的问题,还有出入的先后之别。这一个先后,也就分出了主从。单是这一点,想必又会有谏官和士子们上疏。”
丁香似懂非懂地看着舒娥说道:“谁先谁后,竟还有这样的区别?若在寻常百姓家中,甚至是韩王府这样的地方,也都是儿子让着母亲先行的。皇上与太后,怎么还有这样的讲究?那些谏官们又议论些什么?”
“若在寻常人家,甚而是仕宦人家,王公贵族家中,都是无妨。可是大内宣德门,只有九五至尊的帝王可以出入。太后从宣德门走,又怎能没有议论?”舒娥轻声叹道:“正因如此,才有关于还政不还政的话。范大夫的事才过去一年,皇上也是处处避忌,如今可算是安静些了。所以什么当家不当家的话,是万万不得乱说乱讲的。否则多惹是非、惹祸上身是小,坏了皇上的一番苦心经营,可就……”
舒娥话未说完,丁香已经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舒娥闻声住了口,嗔道:“丁香姐姐,你就是这样没正紧。”
丁香笑道:“你倒是懂得替皇上着想。”
舒娥想到自己说的话,心中原是在为皇上设想,不由得微微脸红,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看舒娥开始吃饭,便将筷子整整齐齐放在舒娥手边,不再言语。
舒娥吃过早饭,紫毫端来了茶水,丁香则用铜盆打了洗手的水让舒娥洗漱。
照例舒娥还是让华芙和丁香、紫毫盛了饭菜来在大桌上吃。因为在行宫里,规矩礼数不若大内讲究,而幽篁又是一个极清净的所在,所以舒娥总是让她们挪了椅子坐在一起吃。舒娥则自己回到内室。
整整一日,舒娥便只是静静地呆在内室。直到夜色渐渐降临,华芙敲门进来,看见舒娥正在对镜试衣。
华芙看见舒娥身上的衣服,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微笑道:“夫人这两日胃口不错。”
“要恢复那几日病中的虚亏,又不想吃药,不好好吃饭怎么行?若不是前些日子我一味的执拗,身在病中还不肯多吃一口饭,又怎会……初七晚上,又怎会不是时候地晕倒?”舒娥说着低下了头,轻轻咬了咬嘴唇。
“引着夫人到崇文阁的人究竟是谁,夫人还没有想到吗?”华芙小声问道。
舒娥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哪天迎面看见,说不定会想起。定然是宫里的人不错,只是一个个想去,又似乎都不像。或许是天黑没有看清楚的缘故吧。”
“会不会是……”华芙看了看门外小声说道:“紫毫?”
“她?”舒娥对华芙一笑,“她的心思,你未必没有看出来一些。既有了接近皇上的机会,她还不现身请安?又怎么会将我引到崇文阁,便立刻消失不见?”说着徐徐展开双臂,问道:“孙娘子,你看怎样?”
华芙上下细细打量了两眼,走近舒娥悄声说道:“夫人忙着让我找出这黛青色的绸子做衣裳,又叮嘱不要让紫毫看见,原来是为了……为什么?”
舒娥对着镜子又看了看,问道:“你说像不像?”
“单看衣服,很像惠风的,夫人穿在身上,却没有那么相似。”华芙又走近一点说道:“夫人在神韵上,还有些差异,不过若是离得远,或许便看不出来了。”
舒娥对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惠风的气韵,是柔弱中带着清雅,眉梢眼角,又总是带着一丝孤寂的神色。还有她的脸颊,也太过清瘦了。”
华芙轻轻地喊了一声“夫人……”,却又不再说话,欲言又止,满是犹豫的样子。
舒娥笑着看了看华芙,说道:“孙娘子,有什么话不能说?”
“我当日之所以提起惠风,提起惠风身上的冤屈,丝毫没有埋怨夫人的意思,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夫人为她做什么。”华芙顿了顿,满是担忧的神色:“其实夫人好好地活,不要自暴自弃,不要枉然糟蹋了身子,也算是为惠风的心愿在保重。因为她至死,也牵挂着夫人是否安好。夫人如今这样……”
舒娥淡淡一笑,轻轻在镜前踱步,低声说道:“华芙,你当日的一番好意,舒娥自然明白。你用言语激我,原是想让我清醒过来。可是,华芙——”舒娥刚好走到了华芙的身后,背对着华芙,说道:“事情至此,我又真的能够坐视不管,独善其身?我一想到那许多事情都是她做的,一件一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