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娥心中一惊,果然,看茜桃的神色,愤怒,欢喜,无所畏惧地指证自己,所有的神态都是那样自然,舒娥心中早有所疑。有难怪杨婕妤小产之后,哪怕柔雨这些丫鬟服侍地并不周到,她却不想法把茜桃叫回身边。
这一切都是因为茜桃毫不知情。而杨婕妤,也不希望有人知道太多。
知情的人,已经死了。
“娘子也知道茜桃是毫不知情么?”舒娥问道:“若是她知道了娘子的所作,她的忠心还会不会,永如今日一样。”
也许是看着杨婕妤那样一副毫无畏惧的神色,激起了舒娥心中的悲愤,也许只是因为那许多令人不忍闻的惨事又在心头浮起,舒娥竟忘了压制她的声音,只是将心中的惊骇,悲伤,愤怒,一齐释放,少了如惠风一般幽幽哀哀的样子。
杨婕妤似是发现了舒娥的异样,怔怔地看着舒娥,忽然笑道:“知道的太多,也不过落个像你一样的下场。因此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是不是?”
舒娥心中的澎湃的思想全都化成了不可遏制的怒意,她厉声说道:“婕妤娘子位份虽高,却也不是帝后至尊。后宫中生杀予夺的权利,从来都不在你的手里。你滥伤人命,又能得意的了几时?就算瞒过皇上的眼睛,你又瞒得过天理循环、善恶之报吗?”
杨婕妤忽然站起身来,一双**的雪白的足放在冰冷的雕花地板上,也浑然不觉:“天理循环,善恶之报,我若是信这些,我的仇恨又有谁来给我报?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害过我的人,骗过我的人,背叛我的人,知道我要害人的人,通通都要死。惠风,你就是例子!”
“爱过你的人,对你好的人,是不是也要死?就算我知道的太多,清江呢,他又犯了什么错……”舒娥只觉得满目都是怒火。
“哐”地一声,舒娥的话还未说完,杨婕妤的眼波已经又千言闪过,而清江两个字一出口,杨婕妤更是想也没有像,伸手重重地推在了舒娥身上。
舒娥毫无防备,突然受到这样用力的推搡,身不由已地往后直退。几步踉跄,直到碰到了杨婕妤屋中放着香炉的大桌。而舒娥的脚,更是踢到了桌子下面那焚烧过符咒的铜盆之上,发出了“咣当”的响声。
“娘子,怎么了。”杨婕妤的门被轻轻叩响,茜桃在门外低声问道。
“这里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杨婕妤提起声音,对着门外叫道。而那声音里,居然还带着一贯的温和的笑意,令门外的人听来,也是毫不起疑。
“我说过,再也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清江,包括我。”杨婕妤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散去,方才缓缓转过脸对向了舒娥。也就是在转过来的那一瞬,脸上淡淡的笑意消失的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双冰冷的眼,锋利地望着舒娥。
事情来得猝不及防,舒娥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后背撞到桌子的地方隐隐生疼,却也顾不得许多,因为杨婕妤,正缓缓地朝着舒娥走过来。
恍惚间窗子旁边的烛光一明一暗,像是有风吹过。舒娥在这电石火光的一瞬间,看到了一袭黛青衣衫的影子,从窗前闪过。
“生前娘子嫌我的血色淡,我若转生,必将化为白鸽。娘子珍重,你我总有再见之期。”舒娥回复了那种幽幽慢慢的语气声调,一边说着话,身子一边顺着桌子角缓缓软倒。
杨婕妤被眼前的境况镇住,一时间倒是没有上前。
也就是在舒娥瘫软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杨婕妤忽然听到窗外有动静。
一个浑身黛青色衣裙的女子的背影缓缓从窗外走过。杨婕妤清楚地看见她的脑后,正是惠风一贯梳着的燕尾髻。
杨婕妤望着窗外的影子怔怔发呆,舒娥则趁着这短短的时间,拔掉了头上的一根发簪,让一束散发下来挡住了燕尾髻。这也多亏了华芙的巧心妙思,舒娥只要将散发随意陇上,燕尾髻就会露出来。
琴声就在这个时候渐渐地止了。
舒娥靠在桌角,轻轻发出哼声。
杨婕妤猛然回过神来,欲要伸手去扶舒娥,却又犹豫起来。片刻,终于蹲下身子,轻轻喊道:“舒妹妹……”
舒娥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杨婕妤,又看了看自己,奇道:“我方才是怎么了?”说着坐直了身子,看见自己竟坐在地上,更是大奇,问道:“我方才正在跟娘子说话,却忽然怎么了?”
杨婕妤微笑伸手,扶起了舒娥,说道:“舒妹妹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舒娥侧着头细细回想,双眉愈锁愈深,半晌,脸色迷茫地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娘子问我手上的伤,后来便是一阵发昏。”
杨婕妤扶着舒娥在椅子上坐下,舒娥仍是扶着头苦苦思索,忽然抬头说道:“我素来有个爱昏倒的毛病儿,有时候心里一急,头脑一热,便容易晕倒。”说着拦起了左右衣袖,对杨婕妤说道:“总是方才听到茜桃姑娘和娘子说我手上有什么伤,我心中慌乱,便晕去了。可是,娘子你看,我的手上哪有什么伤?”
杨婕妤看着舒娥光洁的手腕,释然笑道:“茜桃就是那样一个大惊小怪的样子。舒妹妹不必理她。妹妹方才忽然晕倒,倒真让人担心呢。”说着顺手给舒娥倒了一碗茶。
舒娥接过茶,脸上也是茫然若失的神色,歉然道:“原是来探望娘子,倒让娘子担心我。”
话未说完,忽然听得有人又在外面敲门,杨婕妤退回到床上,轻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