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娥不知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错了,想来是因为提起了先帝,所以触动了太后的心肠,以致伤心落泪。忙走到太后身前,就要跪下道歉。
太后伸手止住舒娥,强笑道:“我不过是为往事伤心,你又何须多礼?”太后并不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痕,笑着说道:“那相士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我转身走开,那相士这一次并没有再追赶,只是等我走了几步,忽然大声唱道,十八子,天机玄,一生运,相关联;丁酉月,辛未年,藕花残,苦芯莲。”
舒娥对十八子什么的话并没有理解,然而听到丁酉月,辛未年,却是心中一凛,辛未年丁酉月,原是深深落在心上的日子,是三少爷和尚家二姑娘尚琬云成亲的日子,也就是下个月,八月十五。
“那……是什么意思?”舒娥在想到那句藕花残,苦心莲,似乎甚是不吉利,犹豫着问道。
“李字十八子,果然我这一生,遇到姓李之人,总是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只是事情的好坏并非定数,是福是祸,确属难言。至于那后面一句——”太后说到这里,却忽然住口,接着便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看来我的大限,也要到了。”
舒娥本就为了这句话心生不祥之感,听了太后的话,似乎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一般,心中忽感酸痛,眼眶发热,竟是要掉下泪来。
舒娥忙强颜笑道:“太后说哪里话来?这……这话或许是说,今年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罢了。又怎会是,怎会是……”
太后看着舒娥语无伦次的样子,忽然笑道:“傻孩子,你心地倒好。你进宫的时间虽短,却总算是跟了我一场。你的位份虽然不高,却也总是我身边的女使。舒娥,你我主仆一场,哀家身为太后,九五至尊的母亲,临朝称制【注】,辅佐天下,你若开口,哀家还有什么事情不能为你办到,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郁郁寡欢?”
太后的一番话说得极尽真诚,虽然自称哀家,却无半分一国之太后的威严。这样亲切的语气,这样发自心底的诚恳,这样关怀至深的探问,仿佛就是慈母一般。
舒娥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簌簌落下。
太后凝视着舒娥的脸,见舒娥忙不迭地拭去了眼泪,见舒娥笑得牵强,缓缓点头说道:“那相士的话不知是否能够应验。算来我这一生,也算是并未枉过,可是没能看见……终不能说了无遗憾。”
舒娥忙收泪说道:“太后只需好生保养,必当无碍。况且太后福泽深厚,又是素来身体康健。”
太后微笑道:“药物饮食,不过是但尽人事罢了,任凭他再好的药物,也挡不住寿限到来。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舒娥忙道:“那个相士!只是不知时隔多年,是否还能找到。”
太后呵呵笑道:“便是能到到,也是大海捞针的难事。且不说要费去多少时间,单说这茫茫人海中找人的事情,也是虚耗人力物力。不过据我猜想,道士虽然找不到,道观总是有的。听说城东郊有个青云观,前去祈福最是灵验。只是让我现在前去,却是有心无力……”
舒娥不等太后说完,忙躬身行礼,说道:“舒娥愿去青云观为太后祈福。”
太后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混合着种种深沉而让人难以索解的神色,微笑道:“青云观可不比城中的寺庙道观,位置偏僻,环境艰难……”
舒娥颔首说道:“舒娥不怕,况且能为太后祈福,便是舒娥的荣幸,又有什么辛苦可言?”
太后看着舒娥,目光甚是柔和,仿佛心中正伸出了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在舒娥脸上抚摸。片刻,太后说道:“幽篁的人手,一应你调遣。或是我身边的宫女,你想带谁都行。”
舒娥笑道:“带那许多人,便不是清修了。奴婢只带丁香一人就行,孙娘子还要留下,照管日常琐事。”
“一个人恐怕照顾不来你的日常起居,你若喜欢,留在永安堂的人也可以跟着。”太后说得甚是关心。
舒娥想了一想,躬身谢道:“奴婢还想带着菊豆。”
整理行装,收拾衣物妆奁。
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来得这样突然。
有关于天命的话,舒娥不能跟众人详说,只说是去青云观为太后祈福,最多一个月的时间。
华芙满是依依不舍的神色,舒娥拉着华芙悄声说道:“孙娘子,你难得与玉蓉相会,一定有话劝她。还有杨婕妤那里,这段时间一切靠你,只要暗中照顾好小公主,其他不要轻举妄动。你去见澜川,让他助你。也请你无论如何劝住他,报仇之事,不必心急。”
正在说着,突然林公公带进来了一个人。往日看见舒娥的笑意皆看不见,只剩下满脸的悲伤与无奈。
来的人,正是太后身边的丫鬟琉璃。
琉璃低声说道:“车马都已经准备好,在西北角上的侧门等着,今日就是吉日,请永安夫人起身吧。”
丁香奇道:“怎么这么急?”
舒娥想到太后憔悴的神色,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早去一日是一日。”
琉璃看着舒娥的眼神中似有许多话要说,只是到了最后,却匆匆扭头转身,低声说道:“我在竹息园外面等着夫人。”
衣囊,包裹,辘辘而至的马车。
车内清幽扑鼻的香气,车中朱漆制成的座椅。
椅子上面缂丝花纹的的裀褥,坐椅下面素银雕花的唾盒。
车壁上鸡翅木雕花的看窗,看窗上镶金彩绣